又不是生离死别

一个母亲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坐地铁。你知道的，地铁人多。关门的速度很快，进出都要迅速，否则很容易上不去或者下不来。那天的情况就是这样，匆匆忙忙中，母亲跨进了车厢，门随即关闭，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母亲转身，满脸错愕的表情一她的女儿没能跟进来。

隔着门，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时间仿佛停顿了一下，女孩和母亲同时失控了，一个在门外手足无措、满脸惊恐，一个在门内撕心裂肺、嚎啕大哭，母亲拍打着车厢门的玻璃，世界末日到了般喊着“停车，我的女儿……停车。我的女儿……”但车还是按部就班地疾驰而去，母亲绝望地扑倒在地铁车厢里。

周边的地铁乘客热心地围过来，焦急地想方设法和地铁工作人员联系，安慰那位不知所措的母亲，其中一位乘客的话虽然带着点刻薄，但却很好地起到了稳定局面的效果，她说：犯得着哭成这样么，又不是生离死别，下一站下车，孩子丢不了，肯定随后会被送过来的。大家在那一刻，心全都放了下来。的确，地铁是相对封闭的地方，出入通道都有摄像头监控，况且每个站点都有工作人员，也许用不了一刻钟，母女就会见面了……

一对相爱很深的恋人，走不到一起，又不能分开，十分痛苦，某个天气阴沉的下午，他给她写了一封信，里面没有任何涉及分手的字眼，但她还是灵敏地感觉到了这段感情该到了结束的时候，她哭了，他说，别哭，亲爱的，这又不是生离死别……

这两个故事有一些类似，因为它们都提到了“生离死别”。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这个成语多是用于乱世的，只有在战争年代，或者社会规则和秩序失控的年代，人们才会不得已地分手。在这个选择多元、物质充裕、精神开放的和平年代，哪儿存在什么生离死别?在这个尊重个性、讲究缘分天注定、妥协便能获得好结果的幸福年代，想看生离死别的好戏，只能从电视剧中去寻找。

除去自然的生老病死以及一些意外事故，现实生活中大多数的生离死别，都是一种短暂的痛感，不过是我们情感脆弱到低点时的表现。熬过这艰难的一刻，大约会发觉这世间的一切，仍然很开阔，如同地铁里的那位母亲会和女儿很快重逢一样，只要付出多一点忍耐和等待，应相逢的人就会再相逢。如同那对分手的恋人一样，即便以后永不相见，起码还会一起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偶然想起相爱的日子，还能感觉到早已藏于生命深处的甜美。

可这么多年，我一直忘记不了那个女孩的惊恐和那个母亲的绝望，在突如其来的分别面前，生离死别的感觉是那么地真实。也能理解那对将要分手的恋人的悲伤和无望，虽然不是生离死别，但至此之后彼此已经无关。在所有相爱的人看来，不能每时每刻守在一起，或者没有了盼望和期待，和生离死别有什么区别?

“又不是生离死别……”这不过是一句自己欺骗自己的话，能在走过一个圆圈之后重新聚首，那自然不是。而分开之后各自天涯，不是生离死别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