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新华 伤痕只是一个开始

时间:2022-08-05 11:36:20

他说,他是一个喜欢不断地将自己清空,然后归零的人……

他的人生,似乎遵循着一条冥冥中自有天意的轨迹,似乎又不是……

当年感动了无数人的《伤痕》,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开始,仅此而已……

哲学和佛学,给予了他一颗悲悯的心,看世界……

[卢新华小传]

江苏如皋人,1954年生,1982年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1989年毕业于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东亚语言文化系,获文学硕士学位。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说《伤痕》,中篇小说《魔》,长篇小说《森林之梦》、《细节》《紫禁女》,长篇思想随笔《财富如水》等。 197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曾为全国第四次文代会代表,上海市青年联合会常委,上海作协理事。

[专访]

安妮:您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象,是最近您在南通《江海晚报》寻找高中语文老师周天的启事,我很好奇,您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愿望,要找到自己的老师?

卢新华:我以为,人最重要的,是要懂得感恩,要学会感恩。我的经历其实说来也简单,当过兵,退伍后回到南通,在一家农机厂当油漆工人。1977年恢复高考,我觉得这是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所以想办法搞了张南通一中的高考补习班的听课证。当时教我语文的,就是周天老师。我的一篇作文――《写在高考复习中的回忆》,被周老师作为范文在班级里朗读,也许是写出了大家的心声吧,几乎所有的同学都被感动得掉眼泪了。正是这篇范文,给了我很大的鼓励,也可以说,从那一天起,我就把周老师看作是能读懂我的“知音”,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感激他。

安妮:在写《伤痕》之前,那时你是复旦大学中文系的大学生,那时候的梦想是什么?也是当作家吗?

卢新华:不是,我那时的梦想是成为一个思想家,或者哲学家。很奇怪是吧?我一直很喜欢哲学,马克思、恩格斯、康德、黑格尔、尼采、叔本华……他们的许多著作我都精心研读过,后来,我也发现西方哲学思想中有很多是来自老庄,还有些则和佛学有关,所以我对佛学也产生了越来越浓厚的兴趣。虽然那时候读的是中文系,也喜欢写写诗歌什么的,但总认为,文学只是思想披着的一件外衣而已,一部作品的深度,是靠思想的深度体现出来的,而非文字和辞藻的堆砌。

安妮:《伤痕》这部小说看得出是不事雕琢的,不管是结构还是遣词造句,当时是一气呵成的吗?

卢新华:是的。那时我刚进复旦一个多月,是在我女友家的阁楼上,用了七个小时,一口气写出来的,因为我以前从来没有写过小说,所以也就不会受各种各样的条条框框的限制和约束,而是按照我所认识的生活的本来面目去写。我始终认为,写作必须用心去感受真实,那种生命所体验过的真实。直到现在我还是坚持这一点,“只有出自内心的,才能进入内心。”

安妮:您以前曾经用“一鸣惊人”,“江郎才尽”,“昙花一现”来形容作家们常见的人生轨迹,回首来时路,您觉得您的人生是这样吗?

卢新华:客观地说,当年的《伤痕》确实曾让我一鸣惊人,让我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学生,一下子变成全国瞩目的文学新星,也由此产生了一个特有的文学思潮――“伤痕文学”。至于“江郎才尽”,“昙花一现”,这是我经常在心里不断警醒自己的两个成语。因为如果我也是把文学当作“敲门砖”去敲当官的“门”的话,这两个成语就一定会在我的身上应验。作为一个热爱写作的人,我期望自己能够不断超越自我。所以,我不怎么愿意多提《伤痕》这部小说,《伤痕》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开始,仅此而已。

安妮:是呀,好像您在很多场合都表明,不想再谈《伤痕》,是因为《伤痕》的光芒掩盖了您此后其他的一些作品吗?请原谅我提出的问题有些尖刻。

卢新华:我好像说过类似的话,《伤痕》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十年“”,影响了一个时代,但更具悲剧意味的是它对这个时代中的人们精神上的伤害,所以能引起人们的共鸣。但随着时代的变化,人们关注的东西已经发生了改变,如果再不分场合地谈论“伤痕”文学,既有卖弄之嫌,也会造成自己和别人的审美疲劳,所以我更愿意去探讨一些新的话题。

安妮:您是1973年当的兵,那个时候当兵应该是年轻人最好的选择吧?能讲一讲您在部队的情况吗?

卢新华:要说到部队的事情,那是三天三夜也讲不完的,说几个关键词吧:侦察兵,站岗,写诗。那时我在山东曲阜某部队当侦察兵,后来还当了班长。在部队,你知道的,每隔两小时要站岗执勤的。深夜,睡得正香、正熟的时候忽然被人喊起来去站岗,那个滋味是很难受的。后来,为了防止自己打瞌睡,我就利用这个时间来构思诗歌。那时我发表了不少诗歌作品,就是来自于站岗时的灵感。

安妮:其实从您的经历中可以看出,您是一个主动选择命运的人,比如考大学、当记者、下海经商、出国、写书等,有句话叫“性格决定命运”,你觉得是这样吗?

卢新华:大约可以这么说吧。或者用另外一句话,我是一个喜欢不断将自己清空,然后归零的人。无论是经商还是出国,我觉得对我而言,重在对生命的体验。写作也是一样,一部作品完成的时候,就是我将自己归零的时刻。

安妮:您当时选择经商的原因是什么?是被当时下海经商的大潮卷下海的吗?

卢新华:我是1985年辞去《文汇报》的记者职务,和上海的几个作家朋友一起到深圳办公司的。最初的想法觉得自己一生中“工农兵学”都经历过了,惟独“五行”缺“商”,从文学写作需要生活体验的角度出发,觉得也应该补上这一“行”才行。此外,我觉得,如果我在经济上自由了,那么我就可以写自己想写的东西,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必再看“领导者”、“审查者”的眼色。

安妮:出国生活中,留给你印象最深的是什么事情?

卢新华:印象最深的还是我在美国踩三轮车和在发牌。前者帮助我彻底“放下”,后者让我得以每天在牌桌上阅牌无数,阅人无数,阅筹码无数。时间长了,我觉得这些筹码不仅仅是固态,还是液态的,像水一样在桌上流来流去。正是这些体验帮助我充分地了认识了财富的“水性”――会流动,蒸发,冻结,滚雪球,以柔克刚,藏污纳垢,往低处流……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当然,它后来还帮助我写成了《财富如水》这本书,来呼吁时代和社会要“合天道、衡人欲”,要从对财富的贪婪和执着中解放出来……

安妮:能讲一讲你和妻子的爱情故事吗?

卢新华:很抱歉,在没有得到她的同意和许可之前,我还不能这样做。不过,我们和这世间所有夫妻一样,携手,相依,就这样。

安妮: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你采取的是什么方式?

卢新华:因材施教。我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我的大女儿是个乖宝宝,很听话,我对她采取的是放任的教育方式,让她自由发展;而我的小女儿是个很有个性,也很有主见的孩子,经常要犯错误,我对她就比较严格。结果有一天,小女儿告诉我,应该允许孩子小时候犯点错,因为犯错误也是一种经历,能让人成长。我一想,这话很有道理,所以后来我也不怎么严格要求她了。

安妮:看得出您是一个睿智的人,善于聆听,并接受不同的声音。

卢新华:是否睿智还很难说,但若能“兼听”总是好的。前几天在微博上,有个粉丝对我说过这么一句话:“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作为伤痕文学的代表性作家,当您写作并发表您的《伤痕》时,有想过未来它可能带来的影响或者说祸患吗?”这话曾引起了我的深思,我觉得这个人是个有思想的人,他能指出这一点,其实对我而言,也是一种鞭策。

安妮:那您是怎么回复他的?

卢新华:我是这么回答的:“说得好啊,‘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人之行为,集团之行为,国家之行为,民族之行为,人类之行为……没有一样是不要还的。用上帝的语言,当是:‘伸冤在我,我必报应。’用佛家的语言,当是:‘因果报应,如影随形。’吾当日日自省,时时忏悔,并就此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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