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论阐释动词及其特征

提 要：阐释动词是动词中一个独立的语义类别。它的语义结构由两部分组成：某个具体动作或者状态（预设）；说话人解释、评价该动作或状态（陈说）。阐释动词的这种语义结构决定它的一系列词汇语法特征。

关键词：阐释动词；语义结构；语法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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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rpretational verb and its character

wang hong?ming

(center of russian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studies of heilongjiang university, harbin 150080, china)

interpretational verb is a special verb semantic class. its semantic structure is constituted of two components: some concrete action or state (presupposition);the speaker’sinterpretation of this action or state (assertion). such semantic structure determines a range of lexical and grammar characters of interpretational verb.

key words：interpretational verb; semantic structure; grammar character

1 引言

最先关注动词具有阐释意义（интерпретационное значение）的是м. я. гловинская. 她在1986年的博士论文《теоретические проблемы видо?временной семантики русского глагола》中就涉及到这种意义，并把它作为动词未完成体现在时的一种变体意义（гловинская 2001: 193）。但是，随着对这一现象认识的加深，学者们认识到，阐释意义与其说是语法意义，不如说是词汇意义。因为，动词的阐释意义可以和未完成体现在时的其他意义并存于一个语句中，且没有任何修辞色彩。如果阐释意义是语法意义，这是不允许的（апресян2004: 6-7）。况且，“阐释动词同其他类别的动词一样，都具有专门的句法、词法、韵律和其他语言学上的相关特征”（апресян 2009: 179）。本文借鉴俄罗斯学者研究阐释动词的方法，尝试梳理汉语阐释动词的一系列语义、语法特点。

2 阐释动词的语义结构

阐释动词的语义内容主要包括两部分：1）某个已经发生的动作或某种存在的状态p（预设）；2）说话人对这个动作或状态的评价r（陈说，assertion /ассерция）（апресян 2009: 180）。p一般指向客观世界，是对世界的客观描写；r通过对p进行评价间接指向客观世界，是对客观世界的间接描写。也就是说，p和r有“共指关系”。（падучева 2005: 30）因此，阐释动词又称为“间接称名动词”（падучева 2004: 340, кустова 2005: 76）。典型的阐释动词如例①的“夸大”：

① 伏尔泰夸大了国王的德政、智慧和作用。

《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以下简称《现汉》）把“夸大”释义为：夸大——把事情说得超过了实际的程度。从这个释义中可以得到两个语义成分：1）x说了一件事情；2）s?①认为这件事情（被说得）超过了实际的程度。借助莫斯科语义学派的释义方法，可以把“夸大”释义为：x夸大了p=x说了p（预设）；s认为，p被说得超过了实际程度（陈说）。

当否定“夸大”时，否定的只是陈说成分，即“s认为，p被说得超过了实际的程度”。如①的“夸大”在否定语境中只是否定“s认为伏尔泰说得超过了实际的程度”，而不是否定“伏尔泰说过国王有德政、有智慧、作用大”。

阐释动词语义结构中的预设成分含有“已然性”特征，是陈说成分存在的背景。如果失去这种“已然性”特征，“阐释的对象将不复存在，阐释动词的语义属性也会变得模糊”（апресян 2009: 181）。这种“已然性”特征使得阐释动词和标示具体过程的体助词“在”搭配时，改变后者的语法意义：“在”不再是标示具体过程意义的体助词，而是阐释意义的标记。此时，“在+阐释动词”结构和“阐释动词+了?1”结构的意义大体相同。试比较：

2011年 王洪明 阐释动词及其特征 第1期

② a. 您其实是在诽谤自己，这真可怕。

b. 专家说他无知，诽谤了他的名誉。

《现汉》给“诽谤”的释义是：诽谤——无中生有，说人坏话，毁人名誉。它包含两个语义成分：1）x说了p；2）s认为p是无中生有、毁人名誉的。在②a，b中，1）都是预设成分，2）都是陈说成分。

俄语“已然性”特征表现在：动词的“未完成体现在时和完成体过去时具有大致同义关系”（апресян 2009: 188）。试比较：

③ a. о невозможных вещах говоришь ты. ты клевещешь! невозможно! （а. п. чехов. безотцовщина）

b. дружинин оклеветал меня перед вами, сказав, что я не верю в вашу деятельность.

③a, b的клеветать, оклеветать基本上可以等同：клевещешь ≈оклеветал. 不过，阐释动词的未完成体现在时和完成体过去时之间还是具有细微差别。未完成体现在时或者强调言语时刻存在某种概括，或者强调言语时刻作为阐释对象的某个动作依旧存在。前者用于未完成体现在时的恒常持续意义、无限次数意义，后者则是对言语时刻某个动作的称谓。（апресян2009: 188）

须要注意，应当区分阐释动词的这种意义和句子的阐释意义。前者“说话人的评价”作为一个语义成分参与到阐释动词的语义构成中；后者“说话人的评价”是整个句子具有的意义，并不进入具体词汇。

3 阐释动词的语法特征

3.1 语法结构“阐释动词+体助词”

上文已经指出，阐释动词和“在”搭配时改变后者的语法意义：不再是具体过程的标记，转而成为阐释意义的标记。这种情况由阐释动词意义中的“已然性”特征决定。一旦这些词和标示具体过程意义的体助词搭配使用，动词就丧失阐释动词的特征，转而变成其他类别的动词。例如：

① a. 这会儿她正在嘲笑他哩。

b.他乐呵呵地嘲笑着自己的粗心和鲁莽。

c. 一方面，我被侮辱了，因为别的学生正在嘲笑着我，他们知道了我是在特殊教育班就读。

《现汉》对“嘲笑”的释义是：嘲笑——用言辞笑话对方。它包括的语义成分是：1）说话；2）用以笑话对方。在⑤a, b, c中，1）都是陈说成分，2）都是附属陈说的情态意义。体助词“正在、着”的语义指向②都是“说话”这个动作。因而，此处的“嘲笑”不是阐释动词，而是行为动词。所以，它可以自由地和标示具体过程意义的体助词搭配使用，而②中的“嘲笑”因用于阐释意义，不能和标示具体过程意义的体助词搭配：

② 这么说来你是嘲笑我禁不住你的诱惑了？

3.2 阐释动词的否定结构

现代汉语常用的否定副词有“不”和“没（有）”。因此，阐释动词有两种否定结构：“不是+阐释动词”；“没（有）+阐释动词”。第一种否定结构是“是（在）+（阐释）动词”结构的否定形式。它同样是体现阐释意义的标记结构，尤其是在对比句中：

③ 这不是诽谤，伯爵，这是实在的话。

③通过“这是实在的话”表明，“诽谤”被否定的不是“x说了一些话”（预设），而是“s（本例中指伯爵）认为这些话是不好的、是无中生有的、是毁人名誉的”（陈说）。因此，“不是+阐释动词”这一结构通常不否定作为预设成分的动作或状态本身，从而该结构具有强化阐释意义的功能。

第二种否定结构则不然，因为否定副词“没（有）”用在动词前，经常“否定动作或状态已经发生”（吕叔湘 2007: 383）。所以，它经常否定阐释动词语义结构中的动作或状态，伴随而来的是，对该动作或状态的阐释评价也相应被否定。此时，阐释动词的语义类别会发生变化，如④a；相反，如果用“不是+阐释动词”结构，阐释动词则不发生语义类别的变化，如④b：

④ a. 他没有抱怨，事实上，他几乎连句话都不说。

b.不，这不是抱怨，这是浏览很多网站之后的心得报告!（百度搜索）

因此，当须要明确否定动词的阐释意义时，通常会选择第一种否定结构。

3.3 阐释动词的词汇搭配特征

阐释动词不能和表示具体过程意义的时间语词（如“很久、许久、两小时、一夜”）搭配使用，因为阐释动词语义结构包含的语义成分无论是预设（已经完成的动作）还是陈说（说话人的阐释评价），都不具有具体过程意义。所以，表示具体过程意义的时间词没有语义指向。于是，⑤a一类句子不正确：

⑤ a. ??他们夸大了许久（很久、一夜等）金钱的作用，鼓吹“有钱能使鬼推磨”，“金钱决定一切”。

b. 他们夸大金钱的作用，鼓吹“有钱能使鬼推磨”，“金钱决定一切”。

所以，⑥的动词“嘲笑、抱怨”由于和表示具体过程意义的时间语词搭配而失去阐释动词应有的特征：

⑥ a. 嘲笑了他很久。（百度搜索）

b. 老子抱怨了儿子一夜，儿子抱怨了老子一夜，于是，我也听了一夜。

⑥的“嘲笑、抱怨”被时间语词凸显的不再是原来动词语义结构中的评价成分，而是动作本身，所以它们可以和“很久、一夜”等时间语词搭配使用，时间语词修饰的是动作持续的过程：嘲笑了很久≈笑了很久；抱怨了一夜≈说了一夜。

但阐释动词可以和表示多次行为意义的时间副词（如“常常、经常、总是、有时”）搭配，如⑦。此时，阐释动词表示说话人对多次行为的多次评价，每一次评价都是一个完整的行为：

⑦ 在道家的著作《庄子》中，可以看到道家的人常常嘲笑孔子，说他把自己局限于仁义道德之中，只知道道德价值。

3.4 阐释动词预设成分的句法表现形式

阐释动词的预设成分因为交际需要可能不在语句中显性体现。如果它需要出现在语句中，则通常借助以下几种方式表达：

1）指称某个具体动作或状态的代词“这、这样”。“这”通常和判断动词“是”搭配构成“这是……”结构。例如：

⑧ a. 在纺织车间，一根断线要扣犯人十个苏，这是工头，断线对纺织品无损。

b. 如果这样报复北京的老百姓，那是野蛮行为，你在这儿呆了一年了，也下不了台。

“这是……”结构既可以用在口语中也可以用在书面语中，是表达阐释动词和其预设动词具有共指关系最常用的结构。

2）表示动作或状态意义的动词出现在另一个分句里，和带有阐释动词的句子构成并列关系。例如：

⑨ 可是他曾经造谣诽谤，说我是个私生子。

3）预设动词和阐释动词并列使用，且阐释动词在句法上限定、修饰预设动词，二者构成连动结构。例如：

⑩ 经常听到有人抱怨说

“威胁”可以释义为：x用z威胁y = 1）x做了z或x说了z；2）s认为z是这样的行为，它会使y受到损失，并使y害怕。其中，1）是预设成分，2）是陈说成分。此时，“威胁”的用法如①a. 其中，否定副词“没有”否定的不是“

4.2 其他类别的动词转化为阐释动词

有些动词的初始意义不是阐释意义，但在一定语境中，由于语义结构中的陈说退居为预设，而动因成为陈说，从而使动词获得阐释意义，动词也相应成为阐释动词。试比较：

② a. 五班俘虏捉得少，因为我没有帮助他们。

b. 虽然他知道这么样做，对他的伤势并没有帮助，甚至无异是在饮鸩止渴。但他只能这么样做。

“帮助”可以释义为：x以手段或工具z帮助y做?p=1）?y做p；2）x以手段或工具z做p；3）目的是使y受益。其中，1）为预设，2）为陈说，3）为动因。在否定句中否定的成分是“x以手段或工具z做p”，如②a，这时的动词是行为动词。但在一定语境中，2）和3）的交际地位会发生变化：2）不再是陈说，变为预设，3）由动因变为陈说，并且3）的内容会发生一定变化：由“目的是使y受益”变为“s认为z会使y受益”。变化原因在于，当是否受益不具有“已然性”特征时，只能是一种主观的阐释评价。此时，“帮助”的意义如②b，否定的语义指向是“s认为z会使y受益”，动词由此成为阐释动词。

5 结束语

阐释动词的语义结构主要包含两个语义成分：1）某个发生的动作或存在的状态；2）说话人（s）对该动作或状态的评价。前者是预设成分，后者是陈说成分。因而，阐释动词语义一个非常重要的特征就是“已然性”，它和阐释动词的语义结构共同决定阐释动词具有的一系列特征。这表明，阐释动词完全可以作为一类动词同其他类动词区分开来。其实，把阐释动词作为一类动词独立出来，反映当代语言研究的一种趋势：充分认识“人”在语言中的地位，因为阐释动词构成“外部世界和人的内心世界之间的联系纽带”（кустова 2005:75），是人用以表达意见、表明观点最常使用的一种方式。正是在阐释动词的帮助下，说话人自我才得以充分实现。因而，把阐释动词作为一个独立的语义类别具有积极且深远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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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此处的s实际上指当下言语时刻的说话人，为了和“x说……”中的x区分开来，所以使用符号s，下同。?

②“语义指向”指，“句子中某一个成分跟句中或句外的一个或几个成分在语义上有直接联系，其中包括了一般所认为的语义辖域”（周刚1998: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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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吕叔湘. 现代汉语八百词［z］. 北京: 商务印书馆, 2007.?

孙 寰. 俄语阐释动词及其语义分析［j］. 外语研究, 2009(1).?

张家骅. 莫斯科语义学派的“预设”观［j］. 外语学刊, 20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