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树,我们依儇什么

租住在小院平房,门前有一棵高大粗壮的泡桐树,宽阔的树冠,枝盛叶茂。整个夏天,茂密的树荫,宽广而厚重,遮住骄阳,引来清风。我常常在树下遍洒一层水,搬来一竹椅,或看书或读报,风吹树动,唯荫翳依然盛浓,心静神闲,清凉中含带风的气息。好多年了,我已习惯于它无声的守卫和垂护,更不曾也不会想会有什么变故即将发生。

然而,就在这时,一场突乎其来的暴风骤雨,如同决堤的洪流,从天而降。正是夜间,风声雨声,奔走呼啸。我陡然从梦中惊醒.只听见一声巨响,一棵那么强壮那么旺盛的泡桐树,却没能顶过一场风暴的劫难,轰然倒了下去。值得庆幸的是,树没有倒压在房顶上,而是如一堵矮墙,横堵在门前。庆幸之余,我深切感悟到生命的无比坚韧也有所脆弱。

这是我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大一次风雨。一连好几天,我失魂落魄一样,从未有过的无助和落寞,涛涛浪浪袭上心头,犹如风雨袭来时,没有始料。更何况,相伴多年的一棵树倒下去了,一如人生里失去一个至诚的朋友,无所适从。

几天后来了一帮人,斧砍锯裁,截枝断树,又一车车拖走了,唯独留下树墩静卧在门前。一个人坐在树墩上,头上已揭去一层笼罩,裸的天光豁然一亮,无遮无拦,直射扑闪而来,仰脸向上,光亮而刺眼。惶惑的目光没有了可以栖息的枝头,风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没有树叶飘动可以辨别风向。先前喜欢依偎着大树消受情感,但现在却失去了可值得信赖的寄托,甚至花登枝头报春来的惊喜以及叶落归根为更生的达观,也随着它的失去而成为茫然的记忆。一时间,从心头失去的仿佛不只是一棵树的生命,深挚地说,如同迎来了人生的一大重撞。

风雨过后,树墩也被来人拖走了。在没有大树的日子里,我不期然地会回望自己的来时路,离开可依赖的父母,远离可依托的家园,独自去闯荡所谓人生,以及走在陌生街头时,天地和城市陡然无比高远和空旷,神情和目光异常紧慌的情景。那时刻,我是多么想,在人的一生中,有一棵大树可以依傍该是多么幸福啊。

生活就是这样,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有棵大树可以依偎当然是一种幸福,当沧桑岁月已成淡淡的风,身边失去了这棵大树,或头顶之上已消失了百般呵护时,我们的生命质地同样光彩鲜活,并从自我出发,拥抱生活,拥怀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