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伯的孤独

时间:2022-08-03 03:27:37

第二天下雨,天色阴沉沉的。雨水落在谷仓屋顶上,不停地从屋檐上滴落下来;雨水落到谷仓院子,弯弯曲曲地一道一道流进长着蓟草和藜草的小路;雨水噼噼啪啪地打在朱克曼太太的厨房窗上,咕咚咕咚地涌出水管;雨水落在正在草地上吃草的羊背上。羊在雨中站累了,就沿着小路慢慢地走回羊圈。

雨水打乱了威尔伯的计划。威尔伯原打算今天出去,在它那猪栏里挖个新洞。它还有别的计划。它今天的打算是这样的:

六点半吃早饭。脱脂牛奶、面包皮、麦麸、炸面圈碎块、上面滴着槭糖浆的麦饼、土豆皮、吃剩的葡萄干蛋奶布丁、脆麦片条屑屑。

这顿早饭预计七点吃完。

从七点到八点,威尔伯打算跟坦普尔顿聊聊天。坦普尔顿是住在食槽底下的那只老鼠。跟坦普尔顿聊天算不得世界上最有趣的事,不过聊胜于无。

从八点到九点,威尔伯打算在外面太阳底下打个盹。

从九点到十一点,它打算挖个洞,或者挖条沟,这样做也许能找到点埋在土里的好东西吃。

从十一点到十二点,它打算一动不动地站着看木板上的苍蝇,看红花草丛的蜜蜂,看天上的燕子。

十二点吃中饭。麦麸、热水、苹果皮、肉汁、胡萝卜皮、肉屑、不新鲜的玉米片粥、干酪包装纸。中饭吃完大约一点。

从一点到两点,威尔伯打算睡觉。

从两点到三点,它打算抵着栏板挠身上的痒痒。

从三点到四点,它打算站着一动不动,想想活着是什么滋味,同时等弗恩来。

四点钟,晚饭大概送来了。脱脂牛奶、干饲料、勒维饭盒里吃剩下的三明治、洋李皮、这样一点那样一点、煎土豆、几滴果酱、又是这样一点那样一点、一块烤苹果、一点水果蛋糕。

威尔伯想着这些计划,想着想着睡着了。它六点醒来,看到在下雨,它简直受不了。

“我什么事情都美美地计划好了,偏偏下雨。”它说。

它在屋里扫兴地站了好一会儿。接着它走到门口,望出去。雨点打在它脸上。它的猪栏又冷又湿嗒嗒。它的食槽里面积了一英寸的水。坦普尔顿连个影子也见不着。

“你在外面吗,坦普尔顿?”威尔伯叫道。没有回答。威尔伯一下子感到孤独了,一个朋友也没有。

“天天一个样,”它抱怨说,“我太小,在谷仓这儿我没有真正的朋友,雨又下了一整个上午一整个下午,天气这么坏,弗恩不会来了。噢,天啊!”威尔伯又哭了,两天当中这是第二回了。

六点半,威尔伯听到桶子砰砰响。勒维正站在外面顶着雨搅拌它的早饭。

“来吧,小猪!”勒维叫它。

威尔伯一动不动。勒维倒下泔脚,刮干净桶子,走了。他注意到这小猪有点不对头。

威尔伯不要食物,它要爱。它要一个朋友――一个肯和它一起玩的朋友。它对静静地坐在羊栏角落的母鹅讲话。

“你肯过来和我一起玩吗?”它问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母鹅说,“我在孵――孵――孵我的蛋。一共八个蛋。我得让它们热乎乎――热乎乎――热乎乎的。我得蹲在这里不动,我是个负责任――负责任――负责任的鹅妈妈。有蛋要孵我连玩也不玩。我在等着小鹅出世。”

“当然,我不会以为你在等着啄木鸟出世。”威尔伯挖苦说。

威尔伯接下来试试看问一只小羊羔。

“你能跟我玩吗?”它问道。

“当然不能,”那小羊羔说,“第一,我没法到你的圈里去,我还没大到能跳过围栏。第二,我对猪没兴趣。对我来说,猪的价值比零还要少。”

“比零还要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威尔伯应道,“我不认为有什么东西会比零还要少。零就是零,什么也没有,这已经到了极限,少到了极限,怎么能有东西比零还要少呢?如果有什么东西比零还要少,那么这零就不能是零,一定要有些东西――哪怕只是一丁点东西。如果零就是零,那就没有什么东西比它还要少。”

“噢,别说了!”小羊羔说,“你自个儿去玩吧!反正我不跟猪玩。”

威尔伯很难过,只好躺下来,听雨声。很快它看到那只老鼠从一块斜板上爬下来,它把它当楼梯了。

“你肯跟我一起玩吗?坦普尔顿?”威尔伯问它。

“玩?”坦普尔顿捻捻它的小胡子,“玩?我简直不知道玩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玩嘛,”威尔伯说,“它的意思是游戏、耍、又跑又跳、取乐儿。”

“只要能避免,这种事我从来不干,”老鼠尖刻地回答说,“我情愿把时间花在吃啊,啃啊,窥探啊,躲藏啊这些上头。我是个大食鬼而不是个寻欢作乐的。这会儿我正要上你的食槽去吃你的早饭,既然你自己不想吃。”坦普尔顿这老鼠说着偷偷地顺着墙爬,钻进它在门和猪栏的食槽之间挖的地道。坦普尔顿是只诡计多端的机灵老鼠,它办法多多。这条地道就是它的技巧和狡猾的一个例子,让它不用上地面就能从谷仓到达它在食槽底下的藏身处。它的地道和通路遍布朱克曼先生的整个农场,能够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而不被人看见。白天它通常睡觉,天黑了才外出活动。

威尔伯看着它钻进地道不见了,转眼就见它的尖鼻子从木槽底下伸出来。坦普尔顿小心翼翼地爬过食槽的边进了食槽。在这可怕的下雨天,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早饭被别人吃掉,这简直叫威尔伯无法容忍。就算它知道,瓢泼大雨中,坦普尔顿在那儿浑身都湿透了,但也不能让它心里好过些。没有朋友,情绪低落,饿着肚子,它不由得扑倒在肥料上抽抽搭搭哭起来。

那天下午后半晌,勒维去对朱克曼先生说:“我觉得你那只小猪有点不对头。吃的东西它连碰也不碰。”

“给它两匙羹硫和一点蜂蜜吧。”朱克曼先生说。

当勒维抓住威尔伯,把药硬灌进它的喉咙时,威尔伯简直不能相信他们会对它这样干。这真正是它一生中最糟糕的一天。这种可怕的孤独,它真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再忍耐下去。

黑暗笼罩了一切。很快就只有影子和羊嚼草的声音了,偶尔还有头顶上牛链子的格格声。因此,当黑暗中传来一个威尔伯从没听到过的细小声音时,它有多么吃惊,你们也就可想而知了。这声音听上去很细,可是很好听。“你要一个朋友吗,威尔伯?”那声音说,“我可以做你的朋友。我观察你一整天了,我喜欢你。”

这一夜好像特别长。威尔伯肚子空空的,可是心满满的,都是心事。一个人肚子空空,心事重重,总是睡不好觉的。

这天夜里威尔伯醒来十几次,看着黑暗,听着响声,想要琢磨出这是什么时间了。

(任溶溶译,选自《夏洛的网》,上海译文出版社)

亲子问答

小猪威尔伯孤独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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