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刀小李 第3期

时间:2022-08-03 11:07:16

在寂寞异乡的寒夜,纵然心里有一片大海,而流出来的也只有两滴眼泪,于是,他选择了回到那个曾经带给他自信的一方小店。

农历十二月初二,大寒。早上八点,重庆城睡意朦胧,笼罩在一片细雨薄雾之中。然而在大坪九坑子农贸市场,却是另一番人声鼎沸的热闹景象。这个十平方米的专为顾客宰鸡鸭,加工猪脚、猪肚的小店,也因为年关临近,顾客络绎不绝,小店前人头攒动。

我接过帮工洗干净的鸡,操起锋利的刀,就往鸡肚子一砍,力道不大不小,刚好“开膛破肚”,再用手一撇,掰开鸡肚子麻利地将鸡的“五脏六腑”掏得干干净净。接着捏起鸡脖子又是“砰”的一刀,从下往上将整个脖子剖开,将污物清理干净。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一气呵成。然后拧开水龙头,把鸡从外到里清洗干净。只半会工夫,血迹斑斑的鸡身已经干干净净了。

“这鸡怎么个吃法?”我边把鸡放到菜板上边问顾客,我可不是和顾客唠家常,而是我要根据菜的做法将鸡块切成不同的大小。起明亮锋利的刀子,在菜板上有节奏地跳动着,愉悦地享受着这精湛的手艺带给我的乐趣。我就这样在喧闹的市场里快乐地忙碌着。

晚上10点钟,躁动的都市睡着了,尘世间的浮华与喧嚣逐渐散去,我慢慢地整理着思绪。

1

7年前,刚满16岁的我,怀揣着对未知精彩世界的期待,连初中也没有念完就迫不及待地从重庆江津农村老家来到重庆打工。在亲戚的卤肉店里腌制卤肉就是我踏入都市的第一份工作。这时我生命的时钟开始转换,每天深夜2点便起床干活,一直要忙到晚上7点才收工。就这样,在从一个黑夜到下一个黑夜的轮回中,我艰难地度过了半年光景,甚至没有沐浴到城市的太阳。那年过完年,我没有再回到卤肉店,而是去了邻居刘伯伯的宰鸡店做学徒。

在我看来,这是个更有前途的工作,做卤肉生意的毕竟太多,竞争太激烈挣钱不容易。而宰鸡就不同了,走的是“偏门”,而且顾客买了现杀的鸡鸭、猪脚、猪肚,也愿意花一两块钱交给别人打理妥当,省事又省心。更何况,那时的我已对卤肉铺里黑白颠倒的日子深恶痛绝,恨不得马上离开。

于是,还没过完大年,我就跟着刘伯伯来到了这一方小小的宰鸡店,满怀期待地开始了新生活。浓烈的节日气氛尚未散去,宰鸡店的生意格外火暴。每天,前来光顾的顾客甚至还要排队等候,刘伯伯乐呵呵地忙得不可开交。看着师傅娴熟精湛的刀法,熟客们啧啧的称赞声,我的心里涌动着一股热血,恨不得马上就可以“小试牛刀”。然而,我做的仅仅是一些烧皮、去毛的杂事。

每天,站在方寸间的小店里看着新春的暖阳东升西落,单调的工作就这样日复一日。门外的黄桷树迎着初春的太阳吐出了第一缕新叶,微风吹拂着在耀眼的阳光底下跳舞,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师傅终于让刀学宰鸡了。很快,他便看出了我欣喜中不经意流露出的不屑,时常在我耳边念叨:“小伙子,你可不要瞧不起这个活!我也是靠‘技术’在重庆城吃饭的呀!你要想在短短两分钟内将一只鸡打整妥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对于师傅的告诫,我不以为然。然而,当我真正拿起刀的时候才明白,师傅精湛的手艺并不是一日练成的。当他在我面前展开双手,露出满是刀口的手指,那一条条像蜈蚣一样的伤痕让我触目惊心,我这才明白师傅的良苦用心,并对这个和父亲一样年纪的老农充满了敬佩:仅仅凭宰鸡这门“卑微”的手艺在这个大城市里立足,这其中包含了多少辛酸与泪水。

但是,哪里找这么多的鸡鸭供我练刀呢?想来想去,我瞄准了市场里卖活鸡的摊点,于是,我千方百计与那些老板套近乎,我看中的是他们丢弃的病死鸡鸭,把这些死鸡捡来练刀。而死鸡的数量也是有限的,找不到死鸡的时候,冬瓜等蔬菜也成了我练刀的对象。学我们这行的,划破手指是在所难免的事,从最初见血时的战战兢兢到后来的“面不改色心不跳”,经过这般胆量与技艺的历练,三个月后,我就出师了。

从此以后,师傅的这个十年老店里,多了一位朝气蓬勃的年轻师傅,他充满活力的身影在这十米见方的小店里闪动,他用锋利的刀在菜板上弹奏“砰砰砰”的快乐乐章,他惬意地享受着顾客的啧啧称赞,他的身上洋溢着难掩的自信与快乐。这个有着几十年历史的老市场的顾客亲切地称呼这个小伙子为“快刀小李”。

2

平淡而忙碌的日子就这样走过了四个年头。我已不是那个稚嫩的懵懂少年了,初入门时的那份激情早已烟消云散,我的细胞里涌动着焦躁的因子。二十岁的青年都有着满腔的热忱,无端端生出许多宏图大志,区区十平方米的小店已经容不下我了。

2004年春节,市场还是一如既往的繁荣,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喜悦的表情,而我,却感到无边无际的烦躁,“砰砰砰”的宰鸡声,“哗啦啦”的流水声,夹杂着市场里的各种声音让我心烦意乱。我心不在焉地做着刀起刀落的机械动作,“啪”的一刀下去,顿时一阵头皮发麻,只见左手食指被锋利的刀切出了一条深深的口子,血不住地往外冒。强压着的不满情绪在这时顷刻爆发,我倔强地扔下刀,含着满腹委屈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店门,大步穿过拥挤的菜市,置师傅的呼喊于不顾。

我像一个失魂落魄的迷路人,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麻木穿行,与一个个外表光鲜、神色高傲的都市人擦身而过。不知走了多久,无边的夜色袭来,逼人的冷风、刺目的街灯和受伤的手指都让我感到无法抵御的寒冷。然而,身体的冷远不如内心的寒来得那么痛彻心扉。

我走到一家宾馆前,气派的旋转门外年轻英俊的门童穿着笔挺的制服精神抖擞地站着,用绅士般的微笑迎接每一个客人,在我的眼里,他们是那么的神气十足。也许,脱去这身光鲜的外壳,他们和自己一样也是一个农家子。回头想想自己,来重庆四年多了,却整天蜗居在阴暗潮湿的菜市场一角,就像一只卑微的老鼠,见不了天日。最难熬的要数山城的夏天了,在这个烧着火炉的小屋里,活像一座大烤箱。埋头干活的我已分不清身上的是汗还是水。这样枯燥乏味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都说男儿有志走天涯,难道我就要蜗居在这小小宰鸡店了吗?

3

这一年过完春节,年轻气盛的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奋斗了4年、曾给我这个农村孩子带来自信与成就感、如今却不屑一顾也不再眷念的小店。我义无返顾地登上了北上的列车,前往西安,年少轻狂的我要去开拓更广阔的天地。

列车在秦岭的崇山峻岭之间穿梭,望着银妆素裹的美丽雪景,我凭着对自己手上功夫的自信,饶有兴致地勾勒起一幅美丽的蓝图:去酒楼学雕花。然而当我正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却处处碰壁,走投无路之下在一家小餐馆谋得一份墩子的差事。原打算干一番大事业的我,却做了一个最不起眼的切菜师傅!成天窝在弥漫着刺鼻油烟的闷热厨房,重复机械性的动作,理想与现实的落差使我感到无比失落。

白天我勤快地干活,依然刀法敏捷,却不再有人叫我“快刀小李”。晚上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简陋的屋子,在异乡的寒夜里,一阵阵浓重的寒意伴随着寂寞的乡愁向我袭来。我开始怀念在师傅的宰鸡店里忙碌的日子,怀念顾客满意的微笑和竖起的大拇指,怀念师傅苦口婆心的训斥与称赞,怀念市场里那些熟悉的伙计……人在寂寞和无助的时候最容易想起的就是家,最思念的就是那片温馨的港湾,在这辗转难眠的漫漫长夜里,我时常想起那远在重庆江津乡下的家。这是怎样一个家呢?我从小就没有尝过母爱的滋味,在我一两岁的时候,母亲就狠心丢下尚且年幼的我和体弱多病的父亲一去不回。父亲含着眼泪把长大成人的我托付给刘师傅,原本指望我这个独生儿子可以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可是我却……纵然心里有一片大海,而流出来的,也只有两滴眼泪。

他乡的失意和父亲的召唤让我决定重新回去,重新回到那个带给我自信的一方小店,重新握起那把赐予我“快刀小李”美称的快刀。而此时,师傅靠这个小店赚到本钱后改行做了其他生意,就把店转给了我。在这一年,我不仅做了老板,还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娶妻生子。

每天,人潮涌动的农贸市场里又有了我忙碌的身影,“砰砰砰”的宰鸡声又成了市场上熟悉的声音。“快刀小李”的江湖称号传得更开了,甚至搬家到朝天门、沙坪坝的老住户们也乘车到这里让我宰鸡,这让我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价值。一想起贤惠的妻子和一天天长大的孩子,我就觉得生活更有了奔头,靠这间小小的宰鸡店为我爱的人赢回一所重庆城的大房子并不是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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