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线上的游戏

30年前，我5岁，一场突发的脊髓膜炎让我住进医院。脊髓膜炎属于重大疾病，医生将我安置在一群临终的重病患者之间。每天看到一具具死尸被推出病房，听着那骇人的铁肺(一种人工呼吸器)所发出的声响，我感到万分恐惧。

由于病症的特殊性，医院规定，每天只有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我的父母虽然都很焦急，但却只能将手臂套在无菌袍里，透过无菌口罩，用溢满泪水的眼睛注视我。我知道，在他们心中，一定知道这唯一的儿子凶多吉少――打我被送进医院的第二天起，就陷入了昏迷，我的脊椎就像一只插针包，每天都得做穿刺。

进院的第八天，我睁开眼睛，看见了一点亮光，一丝香味飘来――“观音菩萨大慈大悲……”有些迷信的父母又在为我偷偷地烧香祈祷了。

“爸，妈，我怕……”我着。

“别怕，孩子。爸妈在，什么也别怕。”父亲问医生，如何能减轻我心中的恐慌，如何能进入我身处的陌生世界，让我不感到孤独。但医生摇头，没有办法。父母瞅着我苍白的面容，久久，久久，没有言语……

父亲出去了一会儿，仅三分钟，又折了回来，将一件硬硬的东西交给我：“藏着，别让医生发现……”

那是一只小手电筒，上面还有一张字条：“孩子，爸妈永远在你身边。”突然间，我哭了。在那个乡下时兴马灯的年代，这个带“电”字的“小玩具”是我多年的梦想，只是，家境太穷，一直没能让我如愿。

那天下午，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手电筒，让光线照在自己的床前，或者埋在被子里，拿它照自己的身子，照被子上红红的字，一时间竟将什么都忘记了。

夜晚，就在我将亮光大胆地转向临床一个病人时，突然，一束光线，从我床头的窗外投射进来，直直地照在我脸上。一定是哪个小孩，要和我比赛手电光!我兴奋起来，也赶紧将手电光向窗外照去。我照它一次。它回闪我两次，我再对它闪两次，然后三次，窗外那光也不厌其烦地回闪，两次，三次。

“是谁?”我压低嗓门，兴奋地喊道。

“是我。”窗外，是父亲那个熟悉的声音，还有母亲的一声轻唤：“孩子，还有妈妈!”那是爸妈!他们终于找到了驱除我心中恐惧的方法。我傻傻地乐着，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从那以后，每个夜晚，父母总是躲在窗外，和我玩这个“手电光大战”的游戏。甚至遭到门卫的呵斥，也没有停止。这些游戏，总让我开心地大笑，忘记了病中所有的恐惧和寂寞。

3个月后，医生惊奇地告诉我：“傻小子，想不到你竟奇迹般地提前康复了!你可以出院了。”抱着热泪盈眶的父母，我也哭了。我说：“爸，妈，回家后，我还想和你们玩手电光大战的游戏!”父母含泪点头：“行。只要你喜欢，爸妈永远陪你!”

但回家第二天，我打消了继续游戏的念头。邻家二婶告诉我，这几个月来，为了跟我玩游戏，父母买了30多对电池!这些电池，可抵父母一年的工分!

多年过去了，有一天，父亲突然中风了，他变得无法与人沟通，眼里同样现出恐惧。在医院里，我也刻意靠近他病床的窗口，用特意买来的手电光照进去，但没有响应。我流泪了，想起30年前那场游戏，面对临危的儿子，父母可以想出让他起死回生的妙方；而面对同样临危的父母，我们这些儿女又能想出什么样的奇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