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

人生很短，时间有限，因此，不得专情，每一个喜欢，都伴随着忽略。

最近读韩少功翻译的葡萄牙诗人费尔南多・佩索阿的《惶然录》，此书1999年就已出版，当时如何买回来的也早已没有印象，反正它与许许多多不被阅读的书一样躺在我的书房里。时间有限，我很忙，忙得没有一点时间做一些自己真正喜欢的事。突然想起来问自己：什么事情是你真正喜欢的？买书是喜欢的，然而，买回来后，书的待遇就是独自沉睡，一睡就睡了十多年。如何此书又进入我的视线？是因为近日刚巧又翻到佩索阿的诗：“我是逃跑的那个，/出生后/他们把我锁在我里面/可我跑了。/我的灵魂寻找我，/穿过山岗与山谷，/我希望我的灵魂/永远找不到我。――《我是逃跑的那个》。”哦，是，是，自己经常要出逃，而总是被抓回来，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什么似曾相识，简直太熟悉了。佩索阿，大大地赞一个！不得不佩服，怪不得他被当代评论家誉为“欧洲现代主义的核心人物”。

佩索阿可以幻化出七十二个不同的人物，和孙悟空一样多。而最经常出现的是四个人物，他们有各自的身份，各自的面目，他们写不同风格体裁的诗，有的直率，有的委婉，他们互相探讨，互相品评，甚至互相对抗。有评论说他独自一人面向全世界突围。

咳咳，这就是现代性么？现代人都跟他一样咯？我也经常幻化出不同身份的人呢。

那天是腊八节，按照传统，我必须得煮一锅腊八粥。昨晚就浸泡好的各类豆子，早上洗了下锅。据说赤豆是打疫鬼的，吃了能祛疫迎祥，因此第一味是赤豆，然后绿豆芸豆黄豆黑豆莲心百合桂圆红枣花生核桃仁薏米仁荞麦燕麦大米糯米黑米血糯米小米玉米糁……呵呵，想吃什么加什么，有什么加什么，放水煮不就成了？其实不然，这煮粥的过程还挺累人，必须得站在边上翻搅，一不小心容易粘锅底，越煮得时间长必须搅动得越勤，当粥黏稠以后就得不停搅拌了，直至腰酸腿酸胳膊酸，怪不得煮粥又叫熬粥，是有点煎熬的。

熬粥的时候，就会有一队人物从“我”这里飞将出去……有人坐到电脑台前码字，码字的民工要交活儿了;有人坐到茶几前喝茶，普洱滇红阳羡金俊眉铁观音大红袍，或者胎菊血菊玫瑰花果茶？一杯热茶一本书，在这样的冬日，在暖暖的沙发里，望着窗外对自己无可奈何的霪雨，是不是有一种胜券在握的得意;有人对着微信嘿嘿傻笑，和这个聊蔡英文选胜，和那个聊文坛腐败黑暗十九重，进这个群看看，又被那个群@出来无处藏躲;有人在欧洲小镇的暖阳里晒太阳，一派姹紫嫣红;有人在海滩边的咖啡馆高谈阔论，海面上一片霞光正蔚为壮丽……而熬粥的那一个，似乎只是一台机器，机械动作，画圈画圈画圈，搅合搅合搅合……那些跑掉的人物，一个也追不回来。

粥香了。香气四溢。并且逐渐芬芳甘美。多么美妙，温柔软玉，馥郁旖旎……这一刻，如果不能归心于粥，将有多大的损失，怎么可以如此三心二意。总是这样，恨不得三头六臂，分身有术，其实是心不在焉。而那些美好与跑出去的人物失之交臂。

前面讲到喜欢的事，是的，喜欢的事很多，但人生很短，时间有限，因此，不得专情，每一个喜欢，都伴随着忽略。而有些事实在容不得人心有旁骛。对家庭主妇来说，熬粥，是一个家的基础，有香香暖暖的一碗粥打底，才落胃，才舒服。“无才（专情）”的女子，恐怕才能安心于家事，洒扫庭除，素手羹汤，将这一份职业做得踏踏实实兢兢业业。这样的家庭主妇被夸为有德，也算是用心良苦。如果女子个个自以为有才，不安于室，谁来熬粥？在古人的眼里，大概德是高于才的。德，就是一切，是生活的底色，是落胃的粥。而才，是浮华的东西，有则锦上添花，无则无关宏旨。甚至于，在不需要的时候，“才”指向的是一种不踏实和不靠谱。

佩索阿大概想不到我拿他和熬粥放在一起说事。但，有什么关系呢，他虽然是大文学家，却也是小职员，他囿于小职员身份的身体，并不影响他精神世界的宽广无限，他说“我的心略大于整个宇宙。”大于整个宇宙，那么，熬粥这件事是宇宙内的事，是可以放在佩索阿的心内的。

其实想说，无论是谁，不管男女，如果能够安心专心于一件事情，比如熬粥（话说男子为啥不可以熬粥呢），那么他（她）就是有德之人（如此说来，男子无才也是德）。

是否有才，已经很不重要了。德和才，应该是两套不同的评价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