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的摩尔斯

时间:2022-07-31 09:02:33

“注意,所有人注意,这是我们在永远沉寂之前的最后一声呐喊!”公元1997年,随着法国海军发送的最后这则消息,标示着摩尔斯电码(Morse Code)正式退出了自它诞生162年来的军用历史舞台。随后,1999年,摩尔斯电码又从国际海事通讯系统的航海领域悄然退出。作为一种信息编码标准,摩尔斯代码以其无法替代、无法超越、无与伦比的编码方案,持续一个半多世纪之久,为改变人类命运、推动人类历史发展的进程,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是的,随着现代通信科技的高速发展,卫星移动通信系统、地面移动通信系统和近年来同温层平台移动通信系统(HAPS)的相继问世,尤其是铱星通信星座系统所掀起的“无论谁(Whoever)在任何地点(Wherever)和任何时间(Whenever)、任何人(Whomever)采用任何方式(Whatever)都能通信,在地球上任何能见到天的地方都可以互相联络”的一场现代通讯技术革命,原始而古老的摩尔斯电码便显得相形见绌了。

一如一些执著的人们崇尚书信而不轻信手机短信一样,书信会使人们的情感活动在整个过程中慢慢生发,其情感体验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得以沉淀升华。手机短信则不然,看似轻盈便捷,却极易对人们的情感活动造成一种麻醉,会在不长的时间内淡化、稀释而轻易地遗忘它。神奇的摩尔斯编码,在于它匪夷所思的层层加密与拍案叫绝的破译。民用商业摩尔斯明码且不论,可一旦用于战争,那些沉睡在历史长河中浩如烟海般的谍报故事,却是无不与摩尔斯密码密切关联的。

历史不应该忘记像摩尔斯这样伟大的发明者。

我们不应当遗忘,美国人萨缪尔・摩尔斯(Samuel F. B. Morse)在1835年受了“电磁感应”的灵感驱动发明了史上第一部电报机。1838年,美国人艾尔菲德・维尔(Alfred Vail)又在此基础上构思了一个“通过点、划和中间的停顿,可以让每个字符和标点符号彼此独立地发送出去”的方案,形成了现在人们所熟知的美式摩尔斯电码,进而使之用来传送了世界上第一份无线电电报。时隔10年后,1848年,摩尔斯电码在Friedrich Clemens Gerke的演变发明下,成为现代国际摩尔斯电码,并被正式用于德国的汉堡和库克斯哈文之间的电报通信。1865年,摩尔斯电码经少量修改之后被国际电报大会在巴黎标准化。最终,国际电联将其统一定名为“国际摩尔斯电码”。

纵然摩尔斯电码成为历史,人们依旧不会忘记它在人类历史发展进程中所发挥的巨大作用。从1914-1918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到1939-1945年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人们仍将记忆犹新。在战争魔王的手中,摩尔斯电码成了一种变相的杀戮工具,无数的生灵惨遭涂炭。但在为自由而战的正义者手中,它又成为一种拯救生灵的武器。在以欧洲交战国为核心的“一战”主战场,和席卷欧洲、北非、东南亚、太平洋、中国的“二战”战场,著名的代号为“攀登新高山”的日本偷袭珍珠港行动,美国人扔在日本广岛的“小男孩”;中国人民艰苦卓绝的八年抗战,以及载入史册的辽沈、淮海、平津三大解放战争战役……无不显现出摩尔斯密码电(情)报能左右战场格局、改变国家民族命运的重要地位。在那个看不见硝烟的隐蔽战线,有多少无名英雄为正义捐躯,像苏联杰出的谍报英雄左格尔,女谍报员安娜克・劳津,德国共产主义间谍理查德・佐尔格,日本红色特工中西功、尾崎秀实,中国的李侠、沈安娜、余则成、熊阔海、喻爱华……说摩尔斯电码颠覆了人类历史,这毫不夸张。说摩尔斯电码的灵感推动了人类现代卫星通讯技术的革命,这绝非戏言。

纵然摩尔斯电码成为历史,作为一名航海者,决然不会忘记摩尔斯电码为新中国远洋运输事业所建立的特殊功勋,而那些曾经昼夜艰苦工作在船舶电台的报务员们,则是一群用摩尔斯电码进行船岸沟通工作的可爱战士。纵横大海数十载,让笔者有机会与数十位报务员风雨同舟。而与报务员雷鸣同船工作的一次西非之旅,令笔者铭心刻骨,难以忘怀。

1989年仲夏,笔者奉命接任H轮船长,完成由上海装载八千吨大米出发,辗转香港、新加坡,跨越印度洋绕过好望角,入大西洋去西非尼日利亚拉格斯等港,一路加载、卸货,然后从西非辗转北上地中海的环球航次任务。雷鸣奉调H轮的航次,已经是天津远洋公司的通用报务员。

H轮由印度洋腹地小心翼翼地向好望角前行,船上的往来电报也开始频密起来。那时候,船岸卫星通信还是一个传说。笔者清楚地记得次年在南也门卸货,因为两名港口工人在船伤亡事故不得不求助于停靠码头上的希腊船。希腊船长通过卫通电话为笔者拨通了香港船东,完成了请示,希腊船长毫不客气地开出了发票,每分钟收费37美元现金。所以跑西非航线的报务员通常都要求业务精熟身体强壮,因为那些来自船东的、租船人的、西非目的港各港口的中英文报务往来,完全要依赖收发报机拍发摩尔斯电码。而无线电信号常常受到电离层、大洋气象、船岸电台的距离、电台波段的宽窄,包括报务员指法等诸多因素干扰。一名合格的报务员是在惊涛骇浪中炼就的。

8月12日子夜,笔者在驾驶台写完《夜航命令》交代了二副夜航注意事项后,回到房间准备休息。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笔者的卧室门前响起。“船长,老四这会儿正在机舱疼得打滚呐!”“怎么回事?”“说已经有两个多小时了,医生也没有辙了,止痛针用过,可一会儿又不行啦!”笔者急跟水手小徐来到下层住区走廊。三管轮孙太宏的房间里挤满了人。汗水湿透了他的汗衫。他痛苦地着在床上打滚。“船长,我怀疑是胰腺炎,要么就是腹膜炎。这两种症状如果不及时治疗,后果都很严重。”原先在部队当过卫生员的船医老康神色严峻地告诉笔者。“只有送陆地,向陆地求援?!”笔者用眼神问船医,他严肃地点点头,那意思是对这个突发病案无能为力。船上没有配备卫通电话,船位前不靠村后不着店,一切与陆地的联系只有依赖电台,惟有摩尔斯电报!最远的是数万公里之外的公司大本营,最近的是位于南非好望角东部的伊丽莎白港。南非CAPE TOWN(开普敦)岸台是通往中国广州、上海、天津口岸的唯一中转信号台,业内人士都知道,印度洋纵深最好的无线电通信时段在黄昏,而在深夜无线电紧急呼叫国内,难度可想而知。此外,当时中国与南非尚未建交,两国没有直航,深更半夜要在陌生的国度寻求人,难度之大,可以想象。

原本平静的H轮炸开了锅。

咨询病情的电报,联系南非港口的电报,公司对病员船员的一系列安排指令,通过在电台通宵工作的雷鸣得到了解决。8月13日中午,由南非伊丽莎白港派出的高速快艇靠近了剧烈颠簸的H轮右舷,全船的弟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三管轮孙太宏送上了快艇。海院实习生童林随行,笔者委托他陪护老四,主要的因素是考虑童林脑子好用,英语流畅,与国外医生沟通,往返辗转国际空港离不开童林这个最合适的人选。

一周后,H轮抵达尼日利亚,笔者从锚地乘拖轮下地给伊丽莎白港人挂了长途电话。孙太宏是急性腹膜炎化脓性穿孔,再晚几十分钟,医生将回天无力。成功手术两个星期后,他们二人安全搭乘空中客车返回国内。

就是这么一个非同寻常的经历,就是雷鸣娴熟的无线电业务,就是雷鸣在非常时期的非常时刻,用摩尔斯电报拯救了一个兄弟危在旦夕的生命。轮机员孙太宏不能忘记他,孙太宏的家人不能忘记他,笔者更不能忘记他,是他成为笔者的得力臂膀,让笔者在后来的黑海、地中海和红海之行一路顺风。

今天,幸运的弟兄们一旦遭遇这样的突况,“铱星”电话会保证船长和岸基及时取得联系,而笔者在这里要表达的却是对航行在五洲四大洋的战友们的深情祝福:愿你们一路顺风!同时,藉以此文表示一位中国远洋船长对萨缪尔・芬利・布里斯・摩尔斯的缅怀。

Morse,不朽的摩尔斯!

1 萨缪尔•芬利•布里斯•摩尔斯(Samuel Finley Breese Morse)(1791.4.27~1872.4.2):美国发明家、摩尔斯电码的创立者。职业作家、画家和投资者。

2国际电信联盟(ITU):为主管信息通信技术事务的联合国机构。总部设于瑞士日内瓦,其成员包括191个成员国和700多个部门成员及部门准成员。每年的5月17日是世界电信日(World Telecommunication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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