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是个临时演员

香港5月1日开始实施的28元/小时最低工资标准，显然令许多低收入人群喜气洋洋。但与此同时，媒体巨头TVB，却陷入了新一轮困扰――一场大规模的临时演员罢工潮正在迅速蔓延，事源 TVB无法满足临时演员加薪和调工时的要求。这一场“TVB临记大罢工”并没有停息的兆头，而远在内地北影厂外，仍然有一堆为着微薄薪水或者遥远明星梦在等候的临时演员。相比于香港的同行，他们的前途显得更加渺茫。

“临记”大战TVB

“TVB根本不愿面对面谈”

“临记”大战TVB这场好戏发展到现在,已经有点荒诞剧的意味。没有了群众演员的TVB想出了许多看似不可能的“妙招”，用塑胶假人扮演临时演员，导演和监制亲自上阵充当临时演员，实行内部招募……这些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都只是暂时性的。却反映了，面对临演加薪的提案，上市大公司TVB的强硬。

在最低工资法例出台后没多久，中介公司代表的临时演员与香港娱乐巨头TVB就展开了一场暗流汹涌的博弈。记者调查的情况显示，5月1日最低时薪标准公布之前，TVB给临时演员开出的报酬是172港元/9小时，中介公司抽成之后，临时演员拿到手的有100-120港元，相貌、身材好的临时演员可以达到250-300港元，这其中的差价，由中介公司自己掏钱补上。平均下来，临时演员的时薪为11-13港元，中介公司靠相对丰厚的抽成继续运作，TVB的剧集得以顺利拍摄，临时演员也聊以生存。现在，情况在向着不利于中介公司的方向迅速滑坡。参与此次罢工的俊柏公司负责人陈太太算了一笔账，在新法例颁布以前，中介公司给临时演员付100万的工钱，能有5万的提成，但28港元/小时的最低工资标准出来之后，如果还是按照之前TVB的付费标准，加上给临时演员买保险的费用，中介公司付出280万的临时演员工资，提成也只有不到2万。收入陡降到以前的1/6以下。而网络上传言的所谓TVB与中介公司谈判破裂，在现实中并不存在，陈太太显得很无奈：“到现在为止，TVB的高层都不愿与我们面谈，我们都没办法，人家是上市大公司，我们只是小公司。”

香港临记生存实录

薪水：根据临时演员和特约演员的不同，日薪从200-3000港元不等，平均下来，一个全职临时演员的月收入有7000-9000港元。

工作时间：8-16小时。

劳工保险：大部分剧组有。

中介公司在为临时演员的薪酬头痛的同时，对于临时演员而言，情况反而在微妙地好转。在做了十多年艺人经纪的Eva眼中，临时演员属于香港较低层的群体，除了部分白领、专业人士，其他的临时演员多有各种不利条件，包括领政府低保救济的老人，身有不便、学历过低的年轻人……从18到60岁，形形都有，极少数的临时演员还会多国语言，精通钢琴等乐器。而最低工资条例的出台，对于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而言，都是好事，至少收入会更有保障。

收入有保障 没有明星梦

门槛低、工作时间长、收入低是临时演员的特征。这一行业的流动性极大，大部分兼职的临时演员撑不了几天，满足了自己对于戏剧和明星的好奇心之后，即告消失，但全港仍然有几百人坚持下来，成为了全职临时演员。

全职临时演员之中的大部分人，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对于明星梦并不垂涎。31岁的九文即是如此。身材高大的九文长着一张和气的娃娃脸，与女朋友同为一家中介公司效力。为了成为临时演员，他放弃了迪斯尼乐园西餐厅厨师的工作。如今他一个月的收入少的时候有七八千港元，多的时候可达九千港元，这比当厨师时的收入要高但是，“当明星？没想过，十几万人中才能出一个明星。现在每天出场没有NG，圆满完成工作，然后收工，我已经觉得很满足”。

而在年近50岁的阿松看来，明星梦更是遥不可及。曾参演多部TVB剧集如《女拳》、《义海豪情》的他声称，近两年来，按比例来说，TVB每开拍4部电视剧，他就有份参演其中的3部。记者采访当日，他在TVB正在开拍的新戏中扮演警察抓古惑仔，但往前推一天，在同一部戏中，他的角色就是一名古惑仔。他称“如今一个月七八千港币的收入，虽然不高，但养活自己已经足够”， 而以后的目标，就是想往上走一步，从临时演员变成特约演员，或者带队，因为带队可以接触到导演和主演，自然机会更多。

被克扣劳务费 骗财骗色也有发生

尽管相对于内地而言，香港临时演员更有保障，但仍然会遇到克扣的情况。剧组拍摄时，通常中介公司会派出带队，作为剧组和临时演员之间的中间人，有些克扣和卷款的行为就发生在这些带队身上。以TVB为例，午夜12点半之后收工的临时演员，TVB会提供20港元/人的车费补贴，但带队有时会以收工时间提早了十几分钟为理由，私吞手下临时演员的补贴。另有一些骗局专门针对女孩子，在这一行做了多年的霞姐就曾遇到过。“骗女孩子要交钱买服装、做造型，要不然做不了主角，甚至还有骗色的。”但这种事情，多发生在香港娱乐圈刚起步进入繁荣期时，如今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和洗礼，“这种骗术虽然现在还有，但已经是少之又少。”但是在新加入临时演员队伍的杰仔看来，一些剧组把临时演员当成龙虎武师用，又动武又跳楼，也只给110港元/天，或者中介公司跟临时演员说好的演出内容，到了现场之后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这都是欺骗行为。而且临时演员没有工会，虽然香港娱乐圈有大大小小的协会，诸如演艺人协会，但临时演员并不在这些协会维护权益的范围之内。

“临记做到特约，工资可达千元港币一场”

麦启光

香港知名导演，曾执导《玉女添丁》等片

南都娱乐：最近香港这边有临时演员罢工的事情，你怎么看？

麦启光：这个临时演员罢工是电视台的问题，不是我们，我们拍电影没有这个问题。

南都娱乐：这个最低工资标准对你们来说没有什么影响？

麦启光：没有，没有。

南都娱乐：那以后会不会去内地找临时演员？毕竟内地可能相对便宜一些。

麦启光：找过来？应该没有这个可能。你从内地找过来你还要给他们提供吃的，租房子，还要给他们和这边一样标准的费用的嘛。如果去内地拍戏，通常都是找内地的临时演员。因为我们把临时演员从香港带过去也不好。之前尔冬升拍一部电视剧《新不了情》，就是说香港的嘛，可是它在广州拍，大部分的人都是在广州找的。除非是一些戏份较多的特约演员，才会从香港带过去。

南都娱乐：香港的特约演员和临时演员的区别是什么？

麦启光：特约演员是有一定的经验的，比如导演说我要找一个女的，要有175cm，要多大年纪的，要能说什么对白，我们就从他这个方向去找，这就是特约演员了，临时演员就是你告诉这个中介公司，比如现在要拍一个公司，我们要找一些比较像中级阶层的人过来，他们就会帮我们找了，这个有很大的分别。如果公司里有一个经理，旁边有一个秘书，秘书可能有一些对白，这也是特约演员，如果这个戏不是很重的话，可能一千多港币差不多。男女主角在餐厅聊天的时候看见旁边有一男一女在接吻，这些也是特约演员来扮演的。

内地临记生存实录

薪水：最普遍的情况是一天20元，最近涨到了30元，如果是急缺群众演员的戏，戏头又比较好说话的话，最多的可拿到50元。

工作时间：一个剧组以一天为单位,基本处于随时待命状态。

劳工保险：基本没有。

在北京电影制片厂门口，不管是春夏秋冬，刮风还是下雨，每天都能看到黑压压的人头聚集在那不足100平方米的“小广场”里。这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人站着，有人蹲着，有人铺着报纸在地上坐，旁边还放着一袋够吃一天的干粮。这里是很多人心中“梦开始的地方”。与香港相比，北京的临演生存状况显然更加糟糕。无论是收入还是保险情况，都不容乐观，同时由于缺乏监管，针对群众演员的各种骗术层出不穷。

菜鸟群众演员多半被骗过钱

在北京，群众演员这个群体，和“梦想”两个字分不开，劳务费是其次。记者在北影厂门口了解到，作为一个群众演员当中的新手，在这里碰到真正的剧组的人并不容易，一不小心就会上当受骗，有很多人自称是某剧组的副导演助理，剧情需要要安排一批群众演员出镜，但想上镜，或者有一些明显镜头得交一些钱，几千到上万元不等。不少人受过骗，尤其是当出现了王宝强这个靠群众演员上位的演员之后，很多群众演员始终如一地在北影厂门口坚守，为的已经不是每天能赚20块钱劳务费，而是幻想着有一天成名。这也是为什么群众演员待遇一直得不到提高的原因，最近冒出了港台TVB的群众演员嫌待遇太低罢工的事件，但在北影厂门口，大批群众演员已经默认了20块一天工资的境遇。如果他们罢工，他们将离心中的梦想更远。其实有些剧组给群众演员的劳务费远远高于每个人20块一天，但是钱都被“戏头”给赚了。所谓戏头，就是在北影厂混迹了好几年的前辈，他们也是群众演员出身，但他们的资源多，和剧组的接洽人熟，一般剧组需要群众演员了，不会盲目地在门口喊人，而是直接找戏头，让戏头带人来。即使剧组开出的劳务费高，也是直接让戏头把多出的钱切走。而涉及结账的时候，还有一个“破钞”的环节，戏头一般会给一张一百块给五个群众演员，让他们自己去破钱分，而这个时候，资历老一点的群众演员会欺负新的群众演员，直接就把新人甩开了。群众演员虽然够不上演员级别，但依然有资历深浅之分。演戏梦也让个别群众演员有个别极端行为。记者了解到，有一个群众演员为了见一个名导演，始终见不上，就故意把剧组好几万的摄像器材砸坏了，为此被判了一年刑。

外国人的临演最贵

合拍片给临演最高价能到300元

一位上世纪90年代就开始在剧组中混迹的资深人士老黄和记者说，在90年代，群众演员一天的工钱才5块，那时候都是些本地离退休的老大爷老太太，90年代中期以后才市场化了，很多外地人来到北京寻找机会，也出现了专门招揽群众演员的影视公司。但如果是需要外国人当群众演员，待遇就不一样了，但也分国家。“黑人最便宜、阿拉伯第二，最贵就是欧美的，当然拿新疆人冒充外国人是最便宜的，过去一个人一天是500，现在最低也得有800，高的到3000。”老黄转述给我他所知道的信息。记者也通过一些片方了解到，像是合拍片，对内地群众演员要求比较高的，戏头会让剧组副导演一个个挑他手上的群众演员，每挑中一个群众演员，剧组给戏头300块，但到这个圈中演员手上的钱不会超过150块。而剧组和剧组和戏头（群众演员经纪公司）不会签署合同, 有对白的和没对白的群演费用没有任何差别,更不存在在烈日下拍古装戏,会有高温补贴一类的人性化关怀。

一旦群众演员出现了伤亡现象

戏头并不负责 剧组负责

“剧组找戏头（现在做得好的戏头已经建立了自己的群众演员经纪公司），戏头在介绍群众演员到剧组这种方式，中间基本没有签订合同的条例，一旦出了任何问题，戏头或者是经纪公司是不负责的，我们剧组也只能和群众演员协商，但剧组毕竟是强势，有很多解决问题的方法”。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剧组人士和记者说。当然如果用一些特约的群众约做武行的戏，是会为这种特约群众演员买保险的，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比如烧伤，甚至死人什么的，剧组赔不起。而除了一些风险特别的大的，其他的群演基本上都没有保险。

小结

临演的明天

在所有怀揣明星梦的临时演员心中，都刻着一个名为“周星驰”或“王宝强”的图腾，但理想一旦照进现实，结果却总是支离破碎，即使是在法制健全的香港，临时演员也是被忽视，甚至被轻侮的一群人，更何况是在人头熙攘、权利时常被轻忽的内地？这一次两地临时演员生存状况大调查，将这一群默默隐藏在角落里的人，以剪影的方式大白于天下，他们有着各不相同的人生经历，怀揣着前路迥异的未来之梦，但却有着共同的特征：坚韧，热情，在超长的工时和低微的收入面前，他们选择了继续前行。此次香港临时演员中介公司针对TVB的罢工行为，恰似普罗米修斯盗取天火，又如劈在众神之山的第一道闪电，为所有人作出了堪称爽利的示范。即使所有临时演员都成不了周星驰，也没有人够格否认他们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