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上应常回响“音乐之声”

时间:2022-07-30 03:24:08

报纸上应常回响“音乐之声”

时下,上海媒体尤其是报纸的“音乐会报道”常有,而“音乐会评论”鲜有。虽然上海的音乐会很多,国内和国际乐坛的音乐大师接踵登台,掌声欢呼声不绝于耳……但音乐会后却只见报道不见评论,为此音乐界常有人表示不满。

当一座城市常年没有音乐会的时候,那里的媒体自然没有音乐会报道;但当音乐会有很多的时候,人们则希望不仅要有音乐会报道,还能读到更具深度的音乐会评论。

今年5月,笔者收到一条手机短信:“昨天匹茨堡交响乐团音乐会可说是近年来难得的精彩绝伦,上海那么多报纸别说评论,就是像样的介绍文字都没有。我为我们号称已与世界文明亲密接轨的世界大都市的上海文化媒体感到汗颜、悲哀。从中也看到我们的音乐生存空间是多么狭窄、虚假……”

短信提到的音乐会是今年5月16日“上海之春”音乐节中的演出。当时本人在国外,无缘去听。上网查看,果然发现上海报纸几乎没有报道,更遑论评论。问及几位到现场聆听的朋友,也都对这场音乐会称赞不已,谓近年来少见之精彩演奏。

联想起4年前,德国两大世界一流交响乐团(柏林爱乐乐团和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先后到上海演出,引起很大轰动。演出后,有行家撰文道:“……作为软件之一的音乐会评论现状如何呢?说句不客气的话,那就是毫无长进,而且越来越差。打个比方,就像我国中西部地区的生态荒漠化趋势日益严峻,甚至威胁到民族的生存环境……”①

为什么会没有音乐会评论?是报社不屑一顾,还是缺乏评论家?音乐会评论能发挥什么作用?本文试图对这个话题进行分析。

不同于音乐会报道的音乐会评论

从新闻专业的角度看,“音乐会评论”和“音乐会报道”有很大区别。作为新闻报道,音乐会演出的时间、地点、人物(乐队)及演出曲目等都必须交待明确。它是记录式的,从理论上来说不带有任何感彩,是音乐会的一个真实留影。而音乐会评论是对现场演出以音乐专业标准进行评述,指出其优点或不足,从一个特定时间和地点的截面来反映台上音乐家的艺术状态。虽然难免要带感彩,但却可以为我们的城市留下一份关于这场音乐会的“回声”――对舞台艺术、演奏技术、演员素质的感受、议论、评判、结论,富有时代特色。

但是翻看我们的报纸,长期以来音乐会报道常常是和评论混在一起出现的。我们不时可以发现,在音乐会之前的报道中会夹杂对音乐家表演风格之类的“评语”(这原本应该出现在音乐会之后);在音乐会之后的报道中却没有任何对现场演出的评论(这样的报道完全可以放在演出前刊登)――这对一向标榜“以时间为生命”的报纸新闻来说,首先在编排上缺乏时间概念。

从一般读者角度看,这种夹叙夹议的报道方式或许能被接受,因为他们至少获得一个信息――在这个城市有这么一场音乐会。但对音乐界以及关心音乐界的读者来说,这个信息就很不到位。因为他们希望了解音乐家这一天在台上演出的状况究竟怎样?如果音乐家是他们熟悉的,那么他们想知道相比以前他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如果音乐家是第一次到这个城市,那么他究竟有怎样的才艺?――他有没有弹错音?那段快速的经过句是否干净?那个女高音在唱那个高音C的时候是否能坚持先前的声音力度?而且,不仅没有进入音乐厅的人想了解这场演出,即便是到了现场的听众,也想从报纸上再看看专家对这场演出是如何评判的。甚至音乐家本人也想了解,这个城市的评论家是怎样评价自己的。

而这,正是爱乐者对现在音乐会评论匮乏现状不满的原因。他们对音乐会这个“新闻事件”的关心程度,并不仅仅满足于了解它发生在何时何地,更希望了解音乐家在台上的表演细节。所以,音乐会评论其实是音乐会这个“新闻事件”报道中的更重要部分,是这场音乐会的反馈。

在欧洲,音乐会评论已有200年历史

毫无疑问,音乐会评论虽然产生于音乐会,但却是依附于媒体,尤其是报刊,它是新闻的一部分。欧洲是最早产生音乐会评论的地方,早在200年前,欧洲但凡影响较大的报纸,都已经开设固定的音乐会评论专栏。19世纪初德国大作曲家罗伯特?舒曼(1810-1856),就是目前已知最早的音乐评论高手。他在莱比锡主编的《新音乐报》曾热门一时,成为当时莱比锡附近的德国人了解音乐界的唯一专业媒体。而真正获得世界性声誉的音乐会评论家,则是爱尔兰大文豪萧伯纳(1856-1950),1925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他以剧作家闻名于世,但他的音乐评论在音乐史上独树一帜,被人传诵至今。

早期西方报纸的评论家都以投稿为主,当晚音乐会结束,评论家连夜写作,第二天就可见报。随着报业的发展,便有报社专设音乐评论家。19世纪末英国《世界报》主编埃德蒙德?叶芝在这方面便是一个积极的推广者,他认为“优秀的音乐会评论专栏一定能极大地加强一家报纸的地位。如果有真正的写作高手(评论家),音乐也能成为同绘画、戏剧一样吸引人的话题……”②这个例子或可作为最早的报社专聘音乐评论员的事实。以后,像美国《纽约时报》的音乐会评论,就已经不是一个人和一个专栏,而是报社的一个部门。不仅阵容庞大,而且下笔犀利,毫不留情。因此无论多么大牌的音乐家到纽约,一想到底下可能坐有《纽约时报》评论家,便不免惶惶然③。

受音乐会集中程度的影响,在欧美各国,也只有在人口集中的大城市里才会有音乐会评论的存在。同时,它们也必须依附于发行量很大的报纸(日报)。譬如在欧洲有伦敦的《泰晤士报》和《卫报》、巴黎《费加罗报》、法兰克福的《法兰克福汇报》、慕尼黑的《南德意志报》等;在美国则是纽约《纽约时报》、芝加哥《芝加哥论坛报》等等。

我国音乐会评论历史进程的特殊性

我国音乐会评论的历史有其特殊性。尽管上海交响乐团已有130年的历史,被称为“亚洲第一乐团”。但由于解放前常年的战争环境,以及解放后连绵不断的各项运动,事实上上海的音乐会能持续稳步地正常开展还是从上世纪70年代末开始的。此前在我们的报纸上并没有多少音乐会报道(还只是报道,不是评论)……由于那个年代公开的音乐会很少,国家大事、政治形势以及重要的国民经济报道占据了报纸的主要篇幅,艺术类消息常常被挤出版面。从1979年前后起,音乐会慢慢地频繁起来,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1979年3月小泽征尔率领波士顿交响乐团到北京和上海演出。两地电台和电视台都做了实况转播,轰动一时,新华社上海分社还向全国发了电讯稿……但演出后却没有任何评论。原来当时的媒体、国内音乐家和听众除了抬头仰望和倾耳欣赏以外,别无他求。那几乎是他们有生以来听到的第一支国际顶级乐团的演奏,谁会想到去评论?谁又能评论?事实上当时的中国还不具备音乐会评论的条件和能力,也没有音乐会评论这个传统。

与那时不同的是,现在北京有国家大剧院,上海有上海大剧院和东方艺术中心、上海音乐厅三大剧场。两大城市每年举办大小音乐会数千场,前往现场聆听的观众达数十万之多。面对轮番登台的音乐家和乐团,台下听众已不像当年对波士顿交响乐团那样只会一味抬头仰望了。他们听了够多的音乐会,已有自己的判断力,知道谁比较精彩而谁只是徒有虚名。作为听众,他们逐渐成熟了。

因此,让音乐会评论在报纸上有一席之地,完全是顺理成章的事了。而在我国,音乐会比较集中的城市,目前仅有北京和上海两地。发行量大的报纸,也在这两地。因此可以认为,如果要出现音乐会评论的话,也应该首先在这两个城市。

报纸音乐会评论家的能力

萧伯纳对理想的乐评家的能力有一个大概的描述:

“一个音乐评论家应该具备三个主要条件:一、必须具有高尚精深的音乐审美鉴赏力和趣味;二、必须是个熟练的写家;三、必须是个有经验的评论者。”萧伯纳同时指出:“到处都能找到这三项缺一少二的乐评者,但只有这三项的完整结合才是优秀乐评工作者所必不可少的。”④

对此,笔者在这个基础上再做一些补充――他们必须出席所有的重要音乐会,而这个所谓的“重要”,完全需要靠评论家的职业敏感来决定;他们必须勤于写作,并把他所出席的音乐会以最简洁精练的笔触写出来;他们必须有自己的评论风格,让经常读他文章的人被牢牢吸引;他们还必须以最深入浅出的文字,让不太懂音乐的读者渐渐地喜欢上古典音乐……

此外,他们还必须对音乐界的各种专业有比较深入的了解,至少对常常出现在音乐会节目单上的“标准曲目”了如指掌;他们不仅要熟悉交响乐,还要熟悉钢琴曲以及歌剧咏叹调,要懂得最基本的乐器演奏方法,知道怎样的乐谱对演奏家来说是容易的或者是很困难的。他们还必须熟悉各时期音乐作品的写作风格……总之,在音乐上应该是一个多面手。显然,这样的多面手目前还没有出现。

现在各报社的习惯做法是让采写文艺报道的记者在音乐会报道中捎带评论,这确实让他们勉为其难。由于记者多半出身新闻系或中文系,对于各种音乐会,很难胜任音乐评论重任,这也是本文先前提到出现夹叙夹议写作方法的原因之一。而对写这些报道的记者来说,这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报纸的音乐会评论作者从何而来

报纸的音乐会评论作者不外乎来自新闻界、音乐界和听众。

新闻界人士:历史上新闻界不乏出现专家型人才。他们虽从事新闻工作,由于长期接触某一专业,久而久之成为专家,萧伯纳就是一个典型。新闻界人士的优势是擅长新闻写作,他们了解读者需要,善于抓住读者感兴趣的问题。因此,只要能懂音乐,这个难题就能迎刃而解。但爱听音乐的编辑记者不少,真懂音乐的人却不多,懂而能写评论则更为罕见。而这些能撰写评论的“自家人”,是报纸音乐会评论最可靠、最稳定的作者,目前尤需加大发现和培养力度。

音乐界人士:毫无疑问,他们能胜任大多数的评论。虽然不可能学过所有专业,但艺术是相通的,可以由此及彼。他们中能写作的人虽然不多但毕竟还有一些,只是他们都有自己的岗位,通常更愿意以非职业身份撰写评论。所以请他们写音乐会评论,一次两次可以,长久了或难以坚持。

听众:上海和北京近年都出现一批业余乐评人,所写评论文章,都曾陆续发表,有一定的专业水平。他们是最热情的音乐会听众,比起新闻界人士,他们除了能写作,还熟悉音乐。但欠缺的是,音乐会的门类太多,他们通常熟悉一两门专业而不能兼顾其他。而一个称职的评论家将面临音乐的所有专业,无论是声乐还是器乐,钢琴还是歌剧……。

由此可见,报纸上难以出现优秀而及时的音乐会评论,其根本原因还在于人才的缺失。

市场成熟了,听众成熟了,然而评论却还没有成熟。我们的戏迷可以在报纸上看到戏评,书迷可以看到书评,球迷可以看到球评……

如果说从前我们没有乐评这个传统,那么至少现在应该有了。

和所有的其他艺术相比,音乐会的一大特点是,虽然经常上演,但却是转瞬即逝,多数时候只演一场,很少演两场。因此,把这一瞬间的精彩记录下来并加以评论,很有必要。这就是音乐会评论家的真正意义。

优秀的音乐会评论,不仅能为报纸提供音乐会最及时、最深入细致,也最专业的“报道”,还能为报纸吸引一部分膜拜音乐女神的读者。而对于音乐家来说,一个有实力的音乐会评论专栏,可以让他产生兴奋乃至应战的激情,不是敷衍了事,而是全力以赴。倘若在我们的报纸上能经常回响“音乐之声”――对音乐,尤其是对音乐会的评论,得益的必定是热爱音乐的人们。■

注释:

①陈泽滨:《德国乐团双雄折射上海音乐评论的疲软》,载上海文化出版社《大剧院之友》2006年第1期

②原载《苏格兰音乐月刊》1894年12月号,转引自《萧翁谈乐》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版

③朱贤杰:《“乐评家”睡着了》,《新民晚报》2009年3月1日

④萧伯纳:《萧翁谈乐》,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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