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巴老十年情

上海华东医院推拿科主任

上海市非物质文遗产“朱氏一指禅推拿”传承人

近日，途经梧桐成行的武康路上文坛巨匠巴金先生的故居，驻足而思，感慨良多。作为巴老在华东医院的保健医师之一，自1994年～2005年，我几乎每周二次用中医一指禅推拿术为他医疗保健。十载漫漫，往事历历。

初见巴老

1994年11月，我第一次为巴金先生治疗。当时，高龄的巴老因写作时搬挪沉重的书籍，不慎导致胸椎骨折，住进了华东医院北楼病室。我去会诊的那天，正值巴老90寿辰。著名作家冰心派外孙陈钢专程来沪祝寿，传递着几十年挚友情深的花篮摆放在病榻前醒目的位置。

巴老当时身着红色外衣，虽然身体动弹不得，却精神奕奕，慈祥可亲。我经望闻问切了解巴老的病况后，便以柔和的一指禅推拿手法为他舒筋通络，活血祛瘀，以促进骨折处的愈合，巴老倍感舒适。自此，我每星期为巴老推拿治疗两次，每次半小时。

端端

过了一个月，巴老的病情渐有好转，他很高兴。让女儿李小林将大作《家》、《春》、《秋》赠送与我，巴老特意嘱外孙女端端在扉页题词。原来，巴老患有严重的帕金森氏症，手抖得厉害，再加上胸椎骨折卧床，已不能亲笔题词。

李小林告诉我：“爸爸已数月没提笔写字了，很是痛苦。”并言道：“朱医生，若你能用‘一指禅’治好巴老的手抖，那么他每出一本书，就可亲笔签名啦。”我说：“巴老的手是‘说真话’之手，一定尽力而为。”根据巴老的病情，我用心制定了调和气血、养气扶正的治则。不到两个月的治疗，巴老的手颤抖状况逐步改观。

亲笔题字

1995年1月20日，经过中西医各科的通力合作，卧床3月之久的巴老第一次由家人搀扶下床。工作人员用镜头留下了这振奋、难忘的时刻，巴老亲自在照片背面写下“第一次拿笔”五个大字，欣喜之情跃然纸上。

伤后的巴老实现了重新握笔的愿望，此后，每天坚持书写成了他的必修课。坐在前面有个小案板的特制轮椅上，巴老用签字笔认真地在纸上练指力，微微颤抖的手慢慢变得有力了，此情此景令人敬仰。卧躺病榻的艰难于《再思录》序言中可见一斑：“躺在病床上，无法拿笔，讲话无声，似乎前途渺茫……”

4月27日，我照例为巴老推拿治疗，只见桌上摆放着新作《再思录》，他笑着将大作送给我，并在扉页上亲书“巴金”两个大字，笔触如同他的为人一样正直有力。

之后，如李小林所言，我先后得到了巴老近10本新出版的书，本本都由他亲笔签名。

老少之缘

1996年春节，大年初四，我携太太和女儿给巴老拜年。正读小学五年级的女儿将要见到敬爱的巴金爷爷特别高兴，精心制作了充满童趣的贺卡。

在透着冬日柔暖阳光的病房中，女儿声情并茂地为巴金爷爷背诵了自己喜爱的巴老散文《繁星》。屋里的人似乎感受到了当年风华正茂的中华青年站在驶往巴黎的海轮上，仰望星空，踌躇满志的情景，巴老露出了久违的孩童般灿烂笑容，带头鼓掌；并以不太清晰的四川话解释道，这是他去欧洲留学途中创作的，没想到现在的小学生还喜欢他的作品。巴老欣然在女儿的本子上题词，并说：“你爸爸好本事，一指禅名不虚传，你也要学哦。”

8年前，巴金先生百年寿辰之际，我曾自拟了一幅藏头对联“巴山秋雨心悬赤县万民家，金戈铁马笔走文坛百年春”相赠贺寿。 十年治疗恍如昨日，在我心中，巴金先生永远是直面人生的斗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