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璞归真?漆艺天成

时间:2022-07-28 09:53:52

主持语

与许多艺术家不同,当大家还在踟蹰于是该追随传统,还是要创新的时候,梁远早已潜心与自然为友,沉浸在他的漆艺世界中了。散脱名利,梁远至今只举办过一次个展,用他的话说:漆艺需要大量的时间沉淀,那次个展是他几十年的积累和呈现。梁远并不关心艺术市场的潮流的走向,甚至不关心社会上的一切凡俗事务,只愿天天守在工作室,忙着他钟爱的艺术。因此,梁远的作品呈现出一种令人久违的纯净与通达,他将当代思想注入传统艺术形式,激发出了贯通古今而又立足于当下的艺术镜像。

采访时间:2012年8月27日

采访地点:梁远工作室

受访人:梁 远

采访人:陈 星

伴着悠扬的古琴声和阵阵茶香,我进入了梁远老师的工作室。他比我想象得还要谦和、质朴,第一次见面,他热情地邀请我四处参观。就在我欣赏他作品的时候,梁远换上了工作服,开始了他一天的制琴工作。注视着他专注的眼神和娴熟的动作,那一刻,我不由地对漆这个神秘的领域产生了一种敬畏之情……

SHMJ:我以前看到的漆画、漆器不多,这本画册的作品不论是内容还是形式都很丰富,做得这么美。

梁远:这本画册是我以前为了配合展览制作的,你看看就会知道,关于漆,不论立体的和平面的作品我都在做。

SHMJ:要是以时间为线索的话,您在后期大部分作品是以漆器的方式呈现的。漆本身的材质美和打磨后产生一种斑驳感、高贵感、神秘感,实在太吸引人了!

梁远:是这样的。我的创作主要是分两部分吧!平面呈现的漆画和立体造型的漆器。

SHMJ:那么您目前更侧重哪方面呢?

梁远:这两年漆器创作相对多一些。最近又接到了单位的一项任务:制作和复制古琴。可以说这是现在我非常重要的一项工作。

SHMJ:现在进展怎么样了?

梁远:现在还是在做前期的准备工作:买材料、选工具,试制阶段。中国艺术研究院收藏了一些艺术价值很高的古琴,我们从中选出几张有代表性的古琴进行复制。我觉得这个工作很有意义。它作为资料保存、文化交流、文化传承、手工技艺都是一个必要的总结。另外古琴已经被我们国家列为了非物质文化遗产,古琴的制作也是相关非遗的一个重要内容。所以目前我的重点就是在复制古琴这项工作上。

SHMJ:像现在您手中在做的这样一张古琴,复制的工作要多长的时间呢?周期会很长吧?

梁远:做一张琴最好的时间是要在一年到两年左右。因为它牵扯到木材、漆和灰的干燥问题,所以要求的时间稍微长一些。这样做是保证古琴的质量,充分的时间也可以确保制作工艺等等达到更好的结合。不过现在也有的古琴制作得很快,但是这种琴总是存在这样那样的缺陷。我觉得如果有时间和条件,尽可能还是要充裕一点。材料和漆经过充分的干燥,琴的质量和效果会好一些,包括它的音色都会达到最佳的效果。

SHMJ:漆艺属于传统的工艺之一,您是如何看待它的现代性的发展的?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不是把漆艺只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和继承,而是在创作中以当代人的立场对它做了一个新的回应和诠释。

梁远:针对这次的制琴工作呢,我们现在是以复制、复原为主,你刚才提到的这个问题不是我们这次工作的重点。古琴制作目前我还是按照传统的方法、传统的工艺、传统的技术来进行。

SHMJ:那就您的个人创作来说,是不是会有这方面的考量,有意识地和传统拉开距离。

梁远:所谓传统,在我看来也包括传统的工艺和传统的制作方法、传统的材料等。就目前为止,在这门艺术领域里,任何材料都代替不了大漆。虽然现在科技发展了,出现了很多新的化学材料,但是在性能上它都是无法达到大漆的效果和底蕴。首先,大漆有环保、防腐蚀、防酸等等特性,是现在任何的化工材料不具备的。再一点就是,技术上传统漆艺中很多工艺现在还是可以沿用的。比如脱胎技术和它的一些特殊技法。所以大漆是一个非常具有生命力的材料。当然从造型角度来说,为了适应现代人的审美情趣,需要有所创新。但是就我个人而言,我还是偏重于对传统材料的研究,所以我到现在还是在沿用这个材料在进行创作。

SHMJ:大漆这种天然材料它毕竟有一定的限制性,有一整套技术的制约,是不是因为这样原因导致青年艺术家以其为材料创作的还是不多呢?

梁远:后现代艺术是建立在西方的艺术体系下,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所谓技术本身的限制毫无意义,艺术家完全可以抛开技术限制,做任何更适合表现的东西。但对于漆艺来说,从大漆这种材料特性,制作工艺,审美趋向,融入了大量的传统文化内涵内,在一定程度上它与西方艺术体系是存在冲突的。漆艺,无论是现代或者是当代的形态,都不能离开漆本身的文化内涵,它不是简单的艺术创作媒材,它需要怀着一颗虔诚之心去深入地理解、感受、把握,并把这种力量积聚在作品里。

SHMJ:除了大漆本身的材料和优良的工艺技能外,您有没有考虑在其他的方面吸纳一些新的元素在您的作品中?

梁远:在器物的实用功能和造型上,可以看到我的作品和传统的作品还是有一定的区别。

这种创新指的是更符合当代审美趣味一些。当然“创新”以后,漆艺要如何表现自己的独立品格,来保持自己的一种传统技术的特性和材料的文化含义,仍然是一个值得深入研究的课题。

SHMJ:您长期从事漆艺创作,漆艺作为一种传统艺术媒材,它的发展现状如何?危机何在?漆艺术是否也面临着后继乏人的窘境?

梁远:现在坚持用大漆进行创作的漆艺家在社会上不多,而且漆艺在社会上的影响也不能和其他的艺术门类相比,主要还是限于这个时代对漆艺的认识,它的影响还没有充分显现出来。而且漆艺又需要很长的时间来学习、研究。可喜的是,现在大漆被越来越多的人们所认识,许多人放弃化学漆,重新选择了大漆。

SHMJ:纵观您的作品,早期的作品有很强的绘画性,慢慢地,您的创作思路转向更为主观的表达,越来越多装饰性和抽象的元素出现,到现在您的大量漆器作品,文化的思考会表现得非常浓重,这样的创作脉络是如何形成的?

梁远:漆艺术,不管是漆画,还是漆器,它花费的时间是比较长的,所以在我的作品中会看到一条相对清晰的创作的发展线。从事漆艺创作,包括出画册或者搞展览,都需要一个相当长的积累过程。漆比其他的艺术形式需要的时间要久一些,所以你看一个漆艺家的作品,会发现他的时间跨度是非常大的。我在创作的过程中,因为时间的关系,思维也是在不断的调整。几年前的想法和现在的想法肯定是不一样的,所以说,你看到我的这本画册,差不多里面的作品是我积累了20年的。最早的作品是我上大学那会,80年代初期,我刚接触大漆和漆工艺。而我的个人展览是在06年举办,时间跨度20多年了。这些年我对艺术的追求和探索,随着时间的变化,也产生了一些不同思想去通过作品呈现出来。发展到现在,我追求的是一种接近自然的状态。我始终认为,大漆这个材料,它不仅是一种可以进行艺术创作的媒材,还是一种性能很优越的材料,不仅可以做成纯为了审美欣赏的平面或立体的艺术品,还可以制作成实用的器物。比如古代,特别是秦汉时期,大漆运用得特别广泛,深入到生活的各个方面。现在它仍然可以融入到生活之中,漆艺制作成餐具啊,供我们实用的各种器物。这些物品用了大漆之后,给人一种非常亲近的、可接触的触摸感,这是其他材料不具备的。比如说化工合成的一些材料就很难亲近,但是大漆就可以,它可以抚摸,可以把玩。

SHMJ:我记得小时候在奶奶家,还有一个大漆的老柜子,不过现在已经见不到了!

梁远:是的。你可以抚摸它、把玩它,但是现在很少有家具可以这样了。各种有毒有害物质的超标,让人不能去轻易地接触它们。另外,大漆还是可以入药的。早在《本草纲目》上就有记载,它有治病的功效。所以我一再强调,漆的材料,它不只是简单的只用于进行艺术创作,它的用途非常广泛,所以你只有深入到这种材料之中,和它发生很亲密的关系之后,你才能够感受到这种材料的可贵和它的讨人喜爱。可以说,凡是和漆有关的不管是艺术创作,还是实用制作方面,包括其他的一些活动,我都愿意参与和介入。

SHMJ:我能感受到您是对漆本身的材质非常感兴趣和了解,它成为您作品很重要的元素。现在很多艺术家的成功标准是占据一个很个人化的独特的艺术语汇,不管是技法上、图式上,而不是谁都可以去占有的材料。对这方面您有困扰吗?什么才是您的作品中要坚持不变的元素。

梁远:从艺术创作的角度来说,我认为没有一个艺术家从头到尾都是一摸一样的。再一点,就我个人来说,我肯定会随着时代的变化有适时的调整,而且不论在技术上、艺术表现上、造型语言上都会和其他的艺术家有所不同。对我来说,我的创作没有一个刻意的、很明确的方向。我现在更多的是表现一种自然的状态。不论是平面的作品,还是立体的作品,我都希望能随着漆性的特点进行尝试和探索。希望尽可能发挥漆的特性,达到更高的境界,而不是把艺术变成刻意为之的一件事。

SHMJ:您现在探讨和突破的课题是围绕着本体上的研究,会不会投放一定的注意力在观念上?

梁远:应该说我所理解的“观念”和现在艺术界的流行语汇“观念”还不太一样。我认为自然也是一种观念。

SHMJ:您所说的是一个更泛化的概念,而不是说某一种具体的观念。

梁远:我没想过要去打破什么东西,创造什么东西。我觉得这里面有一个什么问题呢?从哲学来说,中国的思维意识和国外还是不太一样的。区别在于中国哲学强调一种自然,返璞归真的境界,提倡要回归到一个大的自然状态之中去成长、协调、发展。中国人讲究的是顺应自然,西方则更看重改造自然。从这个角度来讲,我更贴近中国本土的文化,不管是个人发展,艺术创作还是随性情去处理每一个细节。有时设计的成分是有的,刻意的因素也有,但不要过多的出现。我还是认为自然最重要。

SHMJ:纯艺术在发展过程中会涉及纯粹性的问题。发展到一定的高度,它会越发走向小众,和大众拉开距离,这种距离有时是视觉上的,有时是心理上的,您是怎么认识这种情况的?

梁远:我的作品现在追求的是审美功能和实用功能的结合。作品兼顾审美,但实用也不会轻易抛弃。漆材料是和绘画材料不一样的,绘画材料就是单纯搞创作就可以了,人们不会拿它治病,或者亲密接触等等。它的功用就是挂在那,欣赏就可以了。漆就完全不同!首先漆艺术,我们在某种角度来看是带着某种敬畏之心去接触的,它有一种神秘感。同时,它可以通过使用融入生活,和人产生某种关系。所以,我追求的就是在不破坏漆的审美特性的情况的下,让审美与实用结合得更好,这就是我最近的思考。说到古琴,很多人认为它不过就是一件乐器,但我觉得我们见到的好琴,无论唐琴、宋琴,它们在工艺上,样式上都非常考究。但是在清以后,后人的制琴水平就逐渐达不到前人的高度和境界了。当然这其中有社会原因,现在很多人都在做琴。但大多数的观点就是能出声就是琴,但在我来看,古琴除了是一种乐器以外,它还承载着很多的文化内涵。古琴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它承载了更多的文化含量。传统文化中,古琴都作为一个重要的崇拜的象征。佛教里把它当做法器,道教里当做神器,儒教里当做礼器。除了弹奏以外,古琴更多还有文化载体的作用,所以说,做琴不能只是为了出声,需要把它的各个方面细节都做到位,一张琴即使不弹奏,放在那也会令人肃然起敬。

SHMJ:它必须同时也是一件艺术品!

梁远:不仅仅是,还要有一种崇拜感在里面,所以我常和别人说,一定把做琴视为一种虔诚的修行,不要随便,它是一件神圣的事情!

SHMJ:和您交谈我了解了很多古琴的知识,您对古琴也抱有一种虔诚的敬畏感。那您最早接触古琴也是因为这项工作安排吗?

梁远:其实以前也接触过,但肯定不如现在这样的系统。接了这项工作之后,花费大量的精力去搜集、研究、尝试。这个过程是漫长而且很艰难的。我要学习演奏,掌握古琴的各种常识和知识,不断地反复试制,我们复原的古琴,不仅要有审美的价值,也要更多地融合实用的功能。这也符合我现在追求的艺术方向。你可以看一下我的一些没完成的新作,是我现在的一些想法吧!

SHMJ:这些新作的灵感也是受这次制琴工作的启发吗?

梁远:这倒不是,应该说是我一直以来的思考。还是从漆的材料本身去发现一些文化的因素,找到创作的入手点。这些由大漆引发的文化因子并不是被我挖掘出来的,是自然本身附带的,不过现代人已经不太去关注这些了,所以我希望可以在我的作品里把好的东西再次呈现出来。这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财富,是任何现代材料都取替代不了的。

SHMJ:漆艺和国画一样,有着久远的历史,它在发展过程中负累也会多一些吧!

梁远:我个人还是更关注本土的文化。原来我接触绘画,基本上都是西方的东西。早期,像我这个年龄段的艺术家接触的是苏联的艺术,后来自己在创作的过程中,发现东西方的艺术在很多方面还是有冲突的,就又回归到了本土文化。

SHMJ:现在很多理论家,包括艺术家都迫切地意识到要有中国自己的东西,但是究竟“自己”是什么,绕来绕去还是最终驻足在了文化性上,比如漆啊、陶瓷啊,它们本身的价值又被重视了。

梁远:我个人理解是,包括那些在做纯艺术创作的艺术家,跟着西方后面很难有出路的。包括85思潮这些活动,早期我也是参与过。我认为那时期的艺术活跃的价值更多是一种思想解放的表达,是与一种大的社会思潮的呼应。就艺术来说,不过是一种文化动向在借助艺术发声而已,那时的艺术就是一个发声的窗口,让外界看到改革开放的心态。在艺术的发展来说,它未必就是艺术的未来方向。相反我觉得中国本土的好的传统精髓是更需要被挖掘和被重视的,比如中国的水墨、陶瓷和漆材料。但遗憾的是,更多的人只是把它们作为一种材料去认识。还是要回到刚才的话题,漆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材料,它的性能非常广泛,它的材料性格、品质是现在其他任何材料无法取代的。所以像我这种,做漆时间越久就越会对漆产生一种敬畏感。有时候我常开玩笑说:你不敬畏它,它会咬你一下。漆过敏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SHMJ:呵呵,这个听很多人说起过。尽管是这么重要的文化载体,漆艺术到现在在很多学校还是被归拢在设计和装饰这样的专业体系之下,没有作为一个决然独立的专业存在。其实它包罗的文化含量很丰富,可以作为一个专业,容纳和带动很多相关的知识领域。

梁远:这个问题很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它有别于纯艺术,除了审美价值,还有一部分实用功能。介乎于两者之间呢,往往就会让人模糊它的定位。对我来说,我没想过把这种模糊弄清晰,总之是自己做好自己的艺术就可以了!做出来作品让大家看到一种成效,发挥这个材料最大的性能和美感就很满足了。最重要的还是希望让后人可以看到好的东西在薪火相传。至于分类这些已经不是我关注的范围之内了。

SHMJ:我知道您之前是学习绘画的,后来却又选择了漆艺创作,为什么有这种选择?是有什么故事吗?

梁远:我是中央工艺美院毕业的,学的是装饰绘画。当时全国壁画兴起了,非常火,那时就想学壁画。后来通过这个专业就会接触一些材料,比如陶瓷啊、漆啊、玻璃啊,所以在我们上学的时候什么材料都接触过。最早和乔十光这些前辈一起学习漆画,接触之后觉得非常新奇,从那时起对漆就特别的感兴趣,一直就在从事这方面的创作。而且漆也比较灵活,既可以进行大型的创作,也可以是小件的作品,比较自由一些。材料的性能我也非常喜欢。

SHMJ:现在的艺术市场逐渐在回暖,您怎么看待未来漆艺市场的发展?

梁远:我觉得这也是一个大市场的环境原因吧,市场上也很少见到漆的作品。有人想做,但也不敢大规模去做,假东西太多了,主要是假漆。另外一点就是,人们对漆的认识还没有像对陶瓷那么熟悉。还没有形成市场的经营模式,或许未来会有人重视到漆艺的价值和潜力。作为我个人,现在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做这部分工作,更多的还是在做创作。

SHMJ:您刚才谈到假漆,真假有什么差别呢?

梁远:我们说的假漆就是化学漆。一般人眼睛是分辨不出来的。大漆是天然漆,就是在漆树上采集出来的。秦汉时期出土的漆艺都是天然漆制品。2000多年后颜色仍然鲜活,那是天然漆的特性。现在的漆很多是合成的,包括清漆、树脂漆等等。合成的漆性能上不如传统大漆,所以现在很多人会故意把化学漆说成大漆。

SHMJ:漆应该也属于稀缺资源吧,可再生但产量有限。

梁远:是的。而且它的制作工艺也很复杂。

SHMJ:大漆对人体没有任何副作用吗?

梁远:所谓副作用就是指一种过敏现象。也有人说它可以以毒攻毒,实际上它是带有一定药物性的。从中医学的角度看,药物性的物质都有一定毒素,要看和什么搭配使用。对于大多数人,漆的这种过敏现象是不需要用药的,只要不接触就会痊愈,痊愈之后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反而是化学漆,它是有一些毒副作用的。

SHMJ:您会不会每年给自己制定一些计划,办展览或做多少作品?

梁远:没有大的计划。不是很明确,就是一个总体的方向。因为做漆很慢。办展览也不是很容易,就像我在美术馆做展览,也是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

SHMJ:那我们就期待您的新作和新展览尽快出炉!谢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

梁远: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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