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与未成年犯

她初次与未成年犯面对面，“采访他们时，情感有些复杂”

他的孩子正面临青春叛逆期。“这次也给了自己一个警示”

她与几乎与自己同龄的罪犯相约：等他出狱后继续跟踪拍摄

与三名未成年犯面对面的经历，让年轻的女记者康妍至今还很感慨：“他们那么小就犯下滔天罪行，但当你面对他时，还是会有复杂的情感。当他在你面前那么真诚地忏悔时，你会替他惋惜，但同时会替受害者家庭痛心，觉得他很可恨!”

和康妍一同走进北京市未成年犯管教所的还有赵丽莎、小孙等5名记者。未成年犯管教所在挺荒凉的郊区，5个摄制组分别在那儿“蹲”了3天，他们采访拍摄的10集暑期特别节目《警示在线》8月初已在BTV科教频道开播。

作为《警示在线》的制片人，董炬光是此次特别行动的“总指挥”。他向记者介绍，该片采访的10个未成年犯中，犯案时最大的16岁，最小的才十三四岁。“这个节目的出发点就是：责任。这个节目的警示作用很强，我们希望用活生生的案例，给未成年人的家长敲起警钟，让他们警醒。”

我们看到了这座大墙内的世界

走进人们印象中的高墙，电视记者们看到了以前印象中没有的画面。

女记者赵丽莎虽然只有二十多岁，但“北京市的监狱已经去过很多、去年也去过未成年犯管教所”的她，感觉这个管教所“硬件条件很好，一进去感觉就像一个大学校园。”而第一次去未成年犯管教所采访的康妍感觉“真有些诧异”：“我对那儿的环境印象挺好。犯人的监舍房间挺大、光线也不错。院子里有草坪、操场，花坛什么的，绿树成荫，环境挺美的。”

3天的正式采访期间，记者们除了与罪犯面对面，还拍摄了他们劳动、上课、采买以及自由活动的场面。

在赵丽莎这次采访的两个未成年犯中，秦某当年抢劫杀人时17岁，被判无期徒刑。入狱的同时，他竟走进了初中课堂!因为未成年犯管教所规定：不满18岁且初中未毕业的，都要在狱中继续接受9年制义务教育。就这样，秦某和他的“同学”们周一至周五上午要学习语文、数学、外语等初中课程。赵丽莎还发现，那里的“兴趣小组”活动也很多，“和学校一样，下午四五点钟开始活动，包括踢球、看书、下棋等。”

未成年犯们在这里学到了很多职业技能，记者小孙采访的赵某16岁时曾纠集16个同伙女青年，被判19年半。“现在的他25岁，已经拿了花卉栽培、汽车修理等4个证书。”

当面对他们时情感有些复杂

采访过许多成年罪犯的赵丽莎，在采访这些未成年犯时有很不一样的感受：“每次采访做预采时他们说的都很真实。但正式采访拍摄时，他们就都会加以修饰和隐藏，但未成年犯比成年犯隐藏得少一些。”赵丽莎说，这些未成年犯“相对比较单纯”。

康妍此次采访了三个未成年犯。一个是抢劫杀人的甄某，犯案时16岁，被判无期徒刑。迄今27岁的他已服刑11年；第二个是张某，是典型的激情犯罪。当年十六七岁的他，只因和几个哥们儿饭后遛弯儿时，与偶然相遇的几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发生口角，导致群殴。群殴中他失手将人致死，被判13年刑期；第三个是刘某。两岁时父母离婚，爸爸酗酒后就会打他。年幼时的他没能得到家庭的关爱，之后就到社会上结识“哥们儿”，寻求温暖和庇佑。初中因一再打架闹事被学校劝退。一天晚上，“哥们儿”喝完酒后，发现囊中羞涩，临时起意：去劫钱!于是潜入一老人家盗窃，老人被惊醒，刘某抄起板砖将老人砸死。之后，16岁的刘某被判无期徒刑。

谈及采访经过，康妍的语调里透出深深的痛：“我采访时其实特别心酸!”制片人董炬光也感慨：“这些未成年犯年纪轻轻的就犯这么重的罪，遭受这么长期的刑罚!其实他们要是不犯罪也会有一份美好的人生。他们让原本可以很美好的青春消逝在监狱里，很可悲!”

他们惊人相似的经历曾经让我们纠结

10名未成年犯惊人相似的堕落轨迹曾经令赵丽莎和一起采访的几位同事颇感纠结：“这也太像了吧，10个人犯罪的共性太强、做出来的片子容易雷同!”但正是这样的“共性”才不能不令人深思。

赵丽莎说她采访的两个未成年犯“全是单亲家庭，”“爸爸妈妈离异后都不要他，就是爷爷奶奶管个吃喝。他们内心特别渴望能有个亲人，所以就出去找‘哥们儿’。”除了情感缺失严重，这些人还有个共性，康妍分析说：“他们上小学时都是好孩子，一上初中就变了。原因一是他们了青春叛逆期，二是他们所在的初中校内外环境不好，他们都被劫过钱、挨过打。所以他们就觉得自己需要变强，不能受人欺负!所以就会结交不好的朋友，抽烟喝酒，打架斗殴，越陷越深，直到出了大事。”制片人董炬光和记者小孙有着一个相同的身份——父亲。而且，他们各自的孩子都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边缘。小孙的孩子小学5年级，“这次采访首先给了我警示。面临小升初，我特别担心，一定要让他个好一些的初中，给他在青春叛逆期提供一个好的成长环境。而且一定会加强对他的教育，更关注他的心、理变化。”董炬光的孩子正上初中，他对此深有同感：“对这个年龄段孩子的教育的确是太重要了!”

他希望出狱后我能继续拍摄他的生活

这次受访的10名未成年犯，是在狱中表现比较好的。小孙采访的抢劫杀人主犯苗某是和孪生哥哥一起入狱的。那天晚上他和哥们缺钱了，出去寻找猎物，结果遇到一个女士，他们截住她索钱，结果那女士没钱，而且还要跑，于是激怒了他们，他们殴打她，几小时后受害人死亡。几天后苗某和同伙就落网了。那是2006年，他16岁，被判无期。听说他哥儿俩出了事，爸爸一夜白了头!几年间每次探监，爸爸都会掉泪。和记者谈起爸爸妈妈对自己的好时，苗某眼圈红了。他说有一次爸爸来探监时，他跪地给爸爸磕了三个头!苗某原来觉得只有爸爸妈妈才会对自己好，后来有—次，他生病了，特别难受。他没想到管区长亲自把他扶到床上，盖上被子，还给他试体温。他感动了。从此他才开始听管教的话，表现很好。“而且他的劳动技术很好，在监狱工厂里担任了质量监督员，已经获得两次减刑，再过十三四年就可以出狱了。”

康妍采访的刘某很瘦小，但“别人都不愿干的重活他去干，每次喝汤，他帮别人提桶，又沉又烫，别人不干，他干。割草、推车，很累，他每次都主动去干。有悔改之意后他本性里朴实的一面显露出来了。”

罪犯张某的外表斯斯文文的，他对采访很配合。2005年，17岁的他因为给哥们“帮忙”致死人命而被判14年徒刑。现在他在管教所的《启迪报》做视频编辑。采访中他对记者赵丽莎提出一个请求：“我明年7月14日出狱，我出狱后能不能联系你?如果你需要、可能的话，我希望你能继续拍我出狱之后的表现，告诉大家坐牢的孩子出去之后也能改好!我也希望比我更小的孩子不再重蹈我的覆辙!”看得出赵丽莎的感动：“可能的话，我会从他走出大门那一刻开始，记录他的出狱以后的经历。我觉得他已经完全蜕变了。对于社会来说，应给他们一份宽容，当他们改好、希望给社会做贡献时就不要歧视他们，而是要重新接纳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