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咳嗽

儿子，透过北京的大雾，爸爸似乎看见了正在美国走路的你，本来还沉浸在你刚刚获得纽约律师资格的喜悦中，你们的说法是：“过了纽约巴儿。”儿子，你可能很难想象美国纽约的律师资格对于爸爸这类人内心所唤起的幸福感受，妈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之后，我内心狂喜，给不少朋友都打了电话。记得你出国前曾经对你说：儿子，花钱送你去美国，是去买东西的，要把美国法学院的硕士和纽约律师证买回来，现在好了，都买上了，钱没白花，物有所值。

儿子，爸爸此时此刻正在咳嗽，你听得见吗？北京大雾，还有霾，PM2.5已经超过了1000，所有的北京人都在咳嗽，而在爸爸的想象中，你仍走在明尼阿波利斯的街道上，阳光灿烂，蓝天白云，从“当烫”正回学校，“曼尼斯”的牛排让你浑身发热，在纽约的喜悦、压抑、寂寞使你头脑更加清醒。你呼吸着美国清甜的空气，让自己的身姿更加舒展，就像你过去对爸爸说的，早晨，你会在密西西比河畔跑步，那儿都是跑步的人，天空蓝得让人伤心，深呼吸，再深深的呼吸没有一点点顾虑。儿子，呼吸怎么会有负担呢？人生来就是要呼吸的呀，呼吸成了可怕的东西，呼吸渐渐开始要人命了，如果一呼吸就要咳嗽，那就说明病了。爸爸病了，北京肮脏的空气让许多人跟爸爸一样病了，不对，是北京病了。你在网上搜一下，那首歌《北京北京》，原来是你告诉我汪峰唱的，现在这版不知道是谁在唱：大雾弥漫在这里的每一条街道空气污染指数竟然不断爆表仙境般的楼阁把你我围绕我依稀看到了满街满眼的口罩谁在雾里寻找谁在雾里哭泣谁在雾里活着又在雾里死去北京北京

儿子，北京病了，爸爸却无能为力。身边的朋友说：我们这一代人享受了物质的极大繁荣，也必须承受环境的极度破坏。只要治理环境，就会有人饿死。发展和环境是完全对立的，中国14亿人，只有把阳光、空气、纯净的河流当作最无价值的东西去践踏，才会让中国人过上好日子。仿佛抛弃蓝天白云最便宜，可以不计成本。

去年春天，爸爸在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与澳大利亚环保作家蒂姆·富兰纳瑞对谈。据说蒂姆·富兰纳瑞自身经历丰富，除了作家的身份，他同时还是一名科学家和探险家。因其长期关注环境保护问题，蒂姆在2007年被授予澳大利亚年度人物称号。他一见面就问爸爸是不是中国国家的环保政策制定人，爸爸当时笑了，笑得那么渺小、卑微、单薄。那天北大的民主楼里坐满了大学生，窗外浓烟滚滚，报告厅内却在想象明媚的天空以及春和景明，蒂姆说：“澳大利亚人都很热爱大自然，我们痛恨那些破坏环境的人。”对于环境保护的投入可谓空前，“袋鼠、考拉能够快乐生活”，爸爸说我们最好不要开窗户，我在家从来都不开窗户，我觉得我很光荣。我看见了蒂姆就想起了在澳大利亚见过的那些幸福的考拉，只是中国人在滚滚的浓烟中比考拉和蒂姆更快乐。当时北京大学的孩子们都笑了，只是爸爸开始问：我已经五六年不太开车了，你们能够保证如果今后留在北京工作就绝不买车吗？女孩子们愿意在今后，无论自己多有钱，一年只买一双新皮鞋吗？他们全都沉默着。凭什么？你们已经开够车了，我们还没有摸过呢。北大外语学院的学生没有把我轰下台，使我有机会继续吓唬蒂姆了：中国人没有想象力，你们有，互联网、汽车、飞机都是你们发明的，我们只能跟在你们身后享受，现在你们还有可能发明出不拥堵、不污染的汽车吗？要知道，14亿中国人一人开着一辆汽车的时代很快就要来了，那时，我们黄皮肤的中国人，开着14亿辆汽车飘洋过海，一直走到澳大利亚，你们还会觉得那只是中国人自己的事情吗？人类永远在争吵，让美国和欧洲人开车，而中国人不开，似乎不公平，在挪威，人们为了减少排放而争吵，为全球变暖而争吵，为发展和保护而争吵，为中国究竟是穷国还是富国而争吵

儿子，爸爸咳嗽得很难受，还是要祝贺你的纽约律师资格。据说潘石屹家已经拥有了无论安装和使用都极其昂贵的空气净化器，不知道比他更有权力的那些人家安了没有，爸爸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