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教师成长的必需(二)

时间:2022-07-21 04:15:38

读书:教师成长的必需(二)

丰富语言

陶继新:读书不仅仅有助于我们的人格与智慧的生成,还可以丰富我们的语言。在听您讲课的时候,感觉您的语言非常自然,就像行云流水一样;同时,又很富有诗意,韵味悠长。您的这一语言特色,与您的读书是不是有着一定的关系呢?

王崧舟:确实如您所讲,书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全方位的,而人和书的接触也是全方位的,所以中国古人常常将“读书”和“水”这个意象联系起来。比如说“虚心涵泳”“浸润”“耳濡目染”。这些词语通通说明一个现象,我们读书就像是投到水里面,它是全方位的浸润,全方位的感染,全方位的陶冶。它改变人的思想,人的灵魂,人的精神,人的内在心性。读书既改变这些形而上的东西,也改变那些形而下的东西。比如你的举手投足、气质,也包括你的语言、你的谈吐。所以黄庭坚说过:“士大夫一日不读书,则尘俗生其间;三日不读书,对镜则面目可憎,对人则语言乏味。”这说明书对一个人的影响和改变确实是全方位的。我当初读书,并没有刻意要通过它来提升自己的表达,改变自己的谈吐。但是不知不觉中,你的话语、你的谈吐、你的课堂语言、师生对话等等,就这么改变了。有时候我甚至会有这样一种体验,讲到酣畅处,不是你在说话,而是话在说你,好像话本身成了主人,带着你、推着你、拽着你一个劲儿地向前走。古人常说的“腹有诗书气自华”,讲的也就是这个道理。

陶继新:您说的这番话,让我想到现代文学大师巴金老人。他在世的时候,有一次接受记者采访,记者问他:“巴老,您的语言那么好,那么符合语法规范。那么,您的语法是怎么学的呢?”巴老的回答完全出乎记者的意料:“我没学过语法。”记者说:“不可能啊,我认真研读了您的作品,几乎没有不符合语法规范的。”巴老说:“我真没学过,直到现在还不知道什么叫语法呢!”这个记者很疑惑:“那么《家》《春》《秋》这些小说,您是怎么写出来的?”巴老说:“我把《古文观止》背诵过之后,就写出来了。”《古文观止》是中国古代最优秀的散文荟萃,像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欧阳修的《醉翁亭记》、诸葛亮的《出师表》等等,都收入其中。

王崧舟:由此我还想到茅盾,他能把《红楼梦》全部背诵了,一开始还有人不相信。

陶继新:这个不相信的人就是郑振铎嘛。当年开明书店的主人章锡琛有一次对钱君匋和郑振铎说:“茅盾能背出一百二十回《红楼梦》来。”郑振铎不信。章锡琛说:“如不信,可以赌一桌酒,请君匋做证人。如果他能背出来,这桌酒由你出钱;背不出,由我出钱。是不是赌一下?”郑振铎被章锡琛如此一激,就说定赌一桌酒。席间章锡琛请茅盾背《红楼梦》,并由郑振铎指定其中一回,茅盾果然滔滔不绝地背起来,一背就是半个多小时,将近一个回目。郑振铎这才深信不疑。章锡琛于是哈哈大笑:“郑兄你输了,这桌酒你请客了。”

茅盾《子夜》的横空出世与其背诵《红楼梦》显然有着内在的联系。因为《红楼梦》以其个性化的语言与厚重的思想内涵构筑了中国小说史上一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丰碑。茅盾将它背诵下来之后,尽管并未刻意地追求语言美,可是,当经典文本一旦内化到心里以后,外化出绚丽的风景也就有了水到渠成之势。

这几年,我曾多次给记者培训,在给他们作报告的时候,总有记者问我一个问题:“陶老师,我们参加省内乃至全国的新闻写作方法技巧培训班,参加了一场又一场,但是为什么直到今天,我们写起文章来还是捉襟见肘,不能文采飞扬?”我跟他们这样说:“这些方法技巧是很重要的,但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事情的核心、源头。你把《莎士比亚全集》读上3遍,看看你的语言有没有变化。”莎士比亚是世界语言大师,他的每一句话都是文采斐然。读过3遍之后,就会被其优美而深刻的语言所浸润。如果在这个基础上,再把其他一些世界大师的作品认真地研读一下,语言的障碍自然而然也就没有了。所以,当你读过大量经典且有一定的背诵之后,语言变成了一个魔方,任你摆弄,千奇百怪,何时需要,即可信手取来,瞬间生成妙笔生花之美,没有雕琢的感觉,恰似“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一样。没有对经典文本的大量阅读与背诵,就不可能抵达语言运用的游刃有余境界。

王崧舟:这就是我一直在践行和倡导的一个核心的概念,就是一个语感的问题。语言表达它是不假思索的,是自然而然的。讲到这个语感的问题,我觉得现在我们的孩子就是书读得不熟,这是个很麻烦的问题。因为这个语感的产生,一定得熟读、烂读,烂熟于心。像唐彪所讲的“使其言皆若出于吾之口;继以精思,使其意皆若出于吾之心。然后可以得尔”。只有到那个程度的时候,外在的语言图式才能内化成你的语言图式,这样你的谈吐你的举止,就很自然地会达到那样的高度。但是我觉得现在包括成年人也这样,读书就是浏览、浮光掠影、蜻蜓点水,没有真正深入到自己生命的底层。所以真正要用的时候,脑子还是一片空白。什么原因?我觉得根本问题就是不熟。特别是那些经典名作,我觉得一定要熟,一定要烂熟。年纪越小的时候,越是孩子们记忆黄金期的时候,越是孩子们对语言特别敏感的时候,越是要让孩子们反复地读,熟读。

陶继新:您说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语感。我认为,优质语感远远大于语法。这个优质语感的形成就是刚才您说的,需要大量的经典文本的阅读、熟读,乃至于成诵。这样呢,大量的优质语感就会在大脑中形成一个巨大的语系网络,语言问题就简单了,语法问题也就简单了。为什么说语法问题也简单了呢?中国的语法,从《马氏文通》1898年传入中国,到现在才114年。也就是说100多年之前中国根本没有语法,2000多年前的老祖宗更是不懂语法。语法是一种外在规范,就像法律,而语感更像是内在习惯,就像品性。依语法而行也是可以的,但是有一种受约束的感觉,写起文章来往往陷于字斟句酌;而语感却是随性而发,自然天成,写起文章来自然可以一泻千里,下笔通神。尤其是优质语感一旦形成,你不管说什么话,根本不用考虑语法、逻辑、修辞,却完全可以符合规范。就像孔子说的,可以进入到“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现在好多教师,常常关注一种低层次的东西,却没有关注语感的培养,所以语文教学就出了大问题。如果把语感问题解决了,语文教学就相对简单了。

王崧舟:您刚才讲到《马氏文通》。我们现在学习的整体语法体系其实是西方的舶来品,是基于西方语言的学理研究。实际上套用在汉语上会出现很多问题,因为我们语言的学习有两个基本的常识可能被我们遮蔽起来了。第一,我们学的是母语。学母语与学第二语言的规律有很大的不同。第二,我们的母语是汉语,而汉语跟西方语言有很大的区别。王力先生说,西方语言(主要是英语),它讲规则,这个规则就是语法。而汉语是讲意会,所以汉语讲神通。所以老外学汉语,有时会觉得莫名其妙。我们现在可能就是把这两个常识遮蔽起来了。而学母语,学汉语的基本经验主要的就是一条,就是熟读成诵,最后产生语感,内化为自己的东西,那么你的表达,你的言说,自然而然地就有那种生命的灵动气质在里面。

陶继新:说得太有道理了!王力的《古代汉语》,我认真地看了8遍,还做了不少记录。我觉得在古代汉语方面,能超过王力的人真是少之又少。他在《古代汉语》中谈的宾语前置、使动用法、意动用法,以及动词一般用法等,都有言简意明之妙。特别是使动、意动用法,如果放到西方语系中,是不可想象的。中国语法有其自己的特点,也有其独特的优势。它与西方语法有相通之处,也有不同的地方。中国语言的魅力,在于意会,在于品味,在于“于无声处听惊雷”。而有了对经典文本的大量阅读与背诵,也就有了感悟与运用语言的能力。相反,如果硬套西方语法而不顾中国语言实际,就会得不偿失,本末倒置。

王崧舟:对,这个就是典型的削足适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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