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韩愈在潮州祭鳄鱼的分析报告

时间:2022-07-21 12:00:19

关于韩愈在潮州祭鳄鱼的分析报告

公元819年6月25日,潮州恶溪边的一块高地上人山人海,人群以一张供桌为核心,簇拥着。供桌上,一羊,一猪,香火缭绕。站在供桌前的,是一位穿官服的老者,白发稀疏,他手拿一纸文书,面对恶溪,等着。

恶溪中,也有一个群体在等着。那是一群名叫鳄鱼的大型两栖爬行动物,充满杀机的琥珀色眼睛在水波中眨呀眨。

等什么?鳄鱼们在等羊和猪,老者却在等着给鳄鱼们念文章。武士将羊和猪哗啦一声推入恶溪后,老者打开文章,朗诵:“维年月日,潮州刺史韩愈……”原来是韩愈先生!韩愈文章写得好,但鳄鱼们不一定这么认为,那些抑扬顿挫的腔调在它们听起来不一定比河水的哗啦声动听。可将近一千两百年前的那个潮州的酷夏,韩愈坚持要用自己美妙的文辞来和这群“冥顽”沟通,为什么?有什么用意?

表面信号:用行政级别恫吓鳄鱼

韩愈自元和十四年被贬到潮州当刺史,所谓的“夕贬潮阳路八千”。公元九世纪的潮州多鳄鱼,大量的鳄鱼在此生育栖息,据记载:“恶溪有鳄鱼,食民产且尽”,给当地人民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既然是一方父母官,就得为一方除害。可具体怎么办呢?这鳄鱼力大皮糙牙利,据韩愈的文章,它们连熊都能吃。且人家是水族,能隐身沼泽,你进我退,你退我进。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抓住公园里一条逃逸的鳄鱼都尚费周折,何况九世纪的潮州?

现实手段不行,只好借助咒语。而祭文,就是文学化的咒语。于是,他写了这篇《祭鳄鱼文》。

这篇似乎带有神奇驱赶功效的祭文,使用了什么特殊手段呢?手段实在不特殊,用的无非是行政级别。“今天子嗣唐位,神圣慈武。四海之外,六合之内,皆抚而有之”。听好了,天下都是我们天子的,包括你们藏身的恶溪。接着呢,又亮出了自己的行政级别:“刺史,县令之所治……鳄鱼其不可与刺史杂处此土也。”听好啦,你们不能跟我这个受天子委派来的刺史同处一地。既然不能同处,那就请你们都滚蛋,滚哪里去?去潮州南部的大海好了,那里“虾蟹”多着呢。什么时候滚?七天之内再不走,那就“操强弓毒矢”陪你们玩到底。

“天子”、“刺史”、“强弓毒矢”,换用现代的概念就是“总统”、“州长”加“导弹”。有这么赶鳄鱼的吗?《古文观止》的选编者吴楚材一语道破玄机:“处处提出‘天子’二字、‘刺史’二字压服它。”

这些人类范畴内的行政级别,对于鳄鱼哥鳄鱼姐来说,都是浮云。韩愈干嘛放出这些浮云来?

内在信号一:向天下喊话,我还很倔

我们来破译这些浮云。韩愈老师放出这些狠话来,其实根本就不是念给鳄鱼听的,而是念给人听的。

半年前,唐宪宗兴师动众迎接佛骨舍利,百姓们甚至烧伤自己身体作为供养。对此,韩老师这位五十二岁的愤青上书皇帝,放出了这样的狠话:将佛骨舍利交给有关部门,扔水里头和火里头灭了,不要再蛊惑天下人。这篇愤青书就是有名的《论佛骨表》。当时的宪宗皇帝勃然大怒,要拿韩老师的头,幸亏名相裴度求情,才下放潮州了事。

几乎死过一回的韩老师不应该发狠话了。不过,一看《祭鳄鱼文》,就晓得韩老师还是有那么股狠劲。在朝中,誓死捍卫儒家思想的统治地位,不遗余力地驱除“异端”(当然,这个异端是从韩老师的角度而言);在潮州,誓死捍卫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不遗余力地驱除“害虫”。对“异端”,要投到水火里头消灭;对“害虫”,要用“强弓毒矢”伺候。

内在信号二:取得朝廷认可,早调回京城

鳄鱼听不懂,但天下人听得懂。细看《祭鳄鱼文》,发现韩老师处处将“天子”和“刺史”放在一块儿写,处处将“长安”和“潮州”放在一块儿写,无非就是表明,我是跟老大站在同一个立场的,我是替当今老大驱赶“丑类”的。韩老师在此前三个月曾写给宪宗皇帝一封信(《潮州刺史谢上表》),韩愈在信中提出想调回京城的想法,至于回城后如何安置,他也想好了,替皇帝祭祀泰山写文章:“东巡泰山,奏功皇天。”

深层动机分析:韩愈热爱潮州吗?

韩愈为什么那么急迫地想回京城?他热爱潮州吗?他在这儿待了不到一年就回去了,似乎不留恋潮州。

对这个问题,首先要理解韩愈当时的处境。当时的韩老师,五十二岁了,“发白齿落”,他并不适应当地的热带气候:“毒雾瘴氛,日夕发作”。然而,韩老师了不起的地方就在于:归心似箭并不妨碍他为潮州人民办实事。他在潮州不过八个多月,就为潮州的文化事业打好了万世的基业,普及儒家文化,为潮州印下了一枚灿烂的文化徽章。还有驱赶“害虫”鳄鱼,兴修水利等等……

疑点:鳄鱼是怎么赶走的?

有资料记载,韩老师念完祭文后,当天晚上,发生热带风暴。不几天,鳄鱼栖息之处干涸,不得不向西边迁徙六十里,“自是潮州无鳄鱼患。”这话能信吗?苏轼是相信的,他赞美韩愈“能驯鳄鱼之暴”。这话不靠谱,韩老师又不是驯兽员。我个人觉得应该是用“惊扰法”奏效的。

结语

韩愈在政治上不得志,甚至面临“毒雾瘴氛”的死亡威胁,却能在潮州大有作为,什么使然?使命感使然!韩老师官不大,但使命感大,自己是一届匹夫,却心忧天下匹夫匹妇。

中国传统知识分子那种近乎顽固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如今越发稀薄。我曾去北京某名校的一间宿舍,见满屋才俊都已拿到大洋彼岸的绿卡,令人黯然。才俊如斯,却只是去国外做个糊口匹夫。

何不学韩文公,以匹夫身份做民族大事。国家和社会都有很多不如意,我们可以留下来改变它,我们不来做,等谁来做?在自己土地上,匹夫可成豪杰;在人家土地上,匹夫终究是匹夫。

【原载2010年12月22日《广州日报》本刊有删

节,标题为本刊所拟】

题、插图/梦想/德尔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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