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大道,那个民国的下午

时间:2022-07-15 09:35:21

下午的睦南道上分外安静,夏天还在,道路两旁的梧桐正拼命地给这条路遮阳。

关键词:天津

民国建筑

私密

书店

睦南道的路口赫然立着黑色铸铁雕刻,上面“五大道”几个金字在太阳下面有点晃眼。人站这里,一边是由洋房、花园、绿荫构建的百多年前的民国的一个下午,私密、安静;而仅隔着一条马路,镜头就分分钟地切换进了二十一世纪,平安大厦、光大银行的玻璃幕墙们也在这个下午熠熠闪光,让人有点恍惚,有点分裂。

这个时候的睦南道上见不到太多的人,偶尔有三轮车会在某个院子门口停下来,操着一口夹杂着天津普通话的车夫兼导演给车上的人隆重开讲。比如,那个11号院子,车夫会说,共有6位太太,有8个儿子,6个女儿。仅1906一年内,就连娶3位夫人。您看这牌子上写的是买给三姨太许氏的,其实不是这么回事,前后一共娶了六房太太,原来的三姨太戴氏模样特俊,让着实花了不少心力和银钱,但娶进家来跟他性情不和,一念之下入了佛门,这样原来的四姨太许氏就升格为三姨太了。临了还会加上一句平民式的评论:大户人家真是乱啊!

说的人有声有色,有理有据,听的人就只剩下频频点头的份儿了,为的是讲的人不光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11号院子就在睦南道和香港路的拐角处。东、南两面挨着马场道,西面是香港路,北面沿着睦南道。虽然在洋楼里面积算不上大的,但这个砖木结构,有着英格兰庭院式的三层小楼那外露式人字屋架,大坡度多层式屋顶,是一座典型的英国乡村别墅式的住宅楼,这个时候,院子里的海棠树开始长满了绿色的果子,会让人兀自生出些想象来,树下坐的如果是那个相貌如花的戴氏,恐怕会与秋天果实累累的院子更加搭调,所谓“主雅屋自优”吧。

五大道原是天津城南的坑洼塘淀,旧时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散落着一些窝棚式的简陋民居,当时有“二十间房”、“六十间房”、“八十间房”等似是而非的地名,后来划为英租界。从1919年至1926年的7年间,英租界工部局利用疏浚海河的淤泥在这里填洼修路,逐步形成了五大道的交通脉络。1922年重庆道建成,当时叫爱丁堡道、剑桥道;1929年,大理道、睦南道、常德道、成都道又先后建成,叫着些英国街名―――大理道当时叫新加坡路,睦南道当时叫香港道,常德道当时叫科伦坡道,成都道当时叫伦敦路。英国先农公司、比利时仪品公司、外国教会及部分中资公司来此承建房屋。大量风格各异的欧陆风情小洋楼相继建成,便有了这里特别的风景和气息。

或许正因为如此,这条路上从来就不缺少与名流和富豪相链接的那些优雅,也不缺少枝叶繁茂的海棠、蓠落扶疏的三角梅,以及带点忧郁气质的紫藤。这让我想起曹禺的《雷雨》和《日出》,有些人会把这两个故事场景想成是旧上海的往事。其实,曹禺先生写的是地地道道民国时代的天津。当年看方舒演的陈白露有点觉得发飘,看张瑜演的四凤觉得不够清纯,更认可名气远在她们之下的顾永菲演的繁漪,电影中她总喜欢穿那身紫色的旗袍,忧郁、叛逆的气质很暗合周公馆的压抑,庭院中那串串紫藤花也每每表现繁漪时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近代史上,天津是一个风起云涌的城市,重大事件总少不了天津的身影,人在睦南道上会感觉每栋楼,每扇窗,每个廊柱,每级木梯都在讲述故事,人去楼空,洋楼无语却应该是最好的见证。

据说,2007年底拍完《色・戒》后李安曾到过天津,有人还向李安提及张爱玲在天津的童年生活。张爱玲人生的三个重要阶段分别属于上海、香港和纽约,天津对她来说只有记忆。从1923年到1928年,她在天津生活了近6年,她曾写到“第一个家在天津”,这种记忆,实实在在地影响了她的一生。张爱玲的《小团圆》甫一上市催生张粉们新一轮的热情亦在情理之中,热情带来的是新一轮的寻找。初春时分就有天津师大新闻学院的4名大二女生欣欣然开始筹划拍摄一部关于张爱玲童年的纪录片,于是寻找张爱玲的天津故居是她们这部纪录片的重点。她们阅读了许多张爱玲的文章,发现她本人曾经在《私语》中写道:“有一本萧伯纳的书:《心碎的屋》,是我父亲当初买的。空白上留有他的英文题识:‘天津,华北。一九二六。三十二号路六十一号。’”张爱玲的弟弟张子静却在回忆文章中提到,儿时住在英租界31号路61号。英租界32号路后来改为上海道,70年代南京路扩建便已与南京路合而为一,而31号路便是睦南道。但其实,张爱玲在天津的旧居依旧不能被确定。

云南路54号没有做特别标注,一层的暗红色的门很窄,一边是一家鞋店,卖的鞋式样很普通,价格也不贵,经常会有当地人推门进去,就着屋内暖黄的灯光左看右看,有心买了就跟看店的人讲讲价格,这样的鞋店游客一般不大会感兴趣。而另一边的“雅意书店”在这个时候显得有点冷清,屋里的管灯照例开着,却看不到人。书店很小,横竖摆着几排书架,倒是上面的书透着主人的一些文艺气质,讲洋楼风情的,讲租界生活的,讲天津人的、讲老戏园和名伶故事的。那本我在北京都找不到的《京剧的故事》竟然这里还存着几本,价格不菲啊!年轻的女店主不知什么回来了,这会儿坐在旧陋的书桌后面。我说,这本书这么贵能有人来买吗?她笑笑说,也有识货的,您不就是吗?我说,能不能打点折啊?她说店主人不在不好做主。后来聊了天才知道,这家店开了几年了,生意一直冷清。原来不在云南道上,因为这边的房租相对便宜才从别的路上搬过来的。我说,也赚不了什么钱,为什么还三番五次地搬啊,开啊?她又笑笑说,因为喜欢呗。见我不是本地人,她又说,要不你们去澳门路上的那家“奔跑者书房”去坐坐吧,那里可能是你们喜欢的,我们这里来的常客多,游客不一定喜欢。

后来,我见到了门牌是澳门路8号的那间被叫作“奔跑者书房”的书店,果然,门店照样很小,却被布置和打理得小资很多,更温暖的射灯、更有设计感的椅子、更花样翻新的文艺书籍、更多的绿萝和蕨类植物,还有墙上的黑白摄影照片和手绘的图画。于是,我坐了下来,要了杯泡沫咖啡。这一刻,我旁边的一位老师正向他的文青女粉丝狂喷什么,那些吐出的“泡泡”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倒是深吸了一口气,嗅到的是他们玻璃壶中铁观音散出的香郁之气。

上一篇:云南昭通的旧城老街 下一篇:情侣路的山海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