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夫·圣洛朗最后的收藏

时间:2022-07-15 12:04:50

2月23日,法国时尚天才伊夫・圣洛朗一生的艺术收藏展现在世人面前。据保守估计,总共733 件拍卖物预计将拍得4 亿美元。过去40 年里,圣洛朗和伴侣皮埃尔・贝尔热用他们非凡的眼光和靠卖香水和时装换来的巨额财富,慢慢积累了质量和数量如此惊人的收藏。

“我们从徒有四壁的日子一路走来。”78 岁的法国奢侈品大亨皮埃尔・贝尔热(Pierre Bergé)说。去年,他决定将他数十年来与爱人、挚友兼生意伙伴伊夫・圣洛朗一起累积起来的“宝藏”一夜清空。他说,“我们曾经很快乐。”

最初的快乐

贝尔热所说的“快乐”,在一本名为《首演》的摄影集中表现为朴素的四壁。《生活》杂志御用摄影师皮埃尔・布拉在1962 年与当时尚未在时尚圈成名的伊夫・圣洛朗共处的六个星期中拍摄了一组照片,最后出版了那本并不出名的摄影集《首演》。

那时的伊夫・圣洛朗是个来自阿尔及利亚的青年设计师,行事低调,有点害羞,筹备着首个以他个人命名的品牌――1958 年,21岁的他因为第一次操刀Dior 品牌设计,一夜之间成为时尚界的明星,但真正让他成为20 世纪法国文化界最伟大人物之一的决定性事件,还是属于他自己的品牌“伊夫・圣洛朗”的诞生。

在那六周时间里,摄影师皮埃尔・布拉往返于圣洛朗位于斯彭蒂尼路的工作室和位于拉波埃蒂路的公寓之间,贪婪地捕捉这个当时还很年轻的设计师巨星之路的起步点滴。伊夫・圣洛朗的公寓里光秃秃的墙壁,恰到好处地印证了这位时尚天才的成长轨迹。面对镜头,他爽朗自信的笑容,让人完全无法将他与日后那个饱受精神困扰、沉溺于、常年活在阴影中的“疯子”形象联系到一起。这些照片中的伊夫・圣洛朗,时而在一张折叠桌上埋头画图,时而与他的宠物狗“吉娃娃”Hazel 玩耍,时而斜靠在一个齐腰高的浑天仪上,身边站着弗朗索瓦斯・萨冈和一个端着鸡尾酒的男管家,尽管画面中出现了男管家,但那时的圣洛朗看起来仍充满中产阶级知识分子的气质。

去年6 月,这位时尚界的巨星在72 岁的年纪殒落,葬礼之盛大堪比王室,各界名流纷纷前往吊唁。去年10 月,我造访了圣洛朗位于巴黎巴比伦路55 号的故居。1969 年,圣洛朗买下了这个住所,从拉波埃蒂路的公寓搬到此处,之后他一直住在那里,直到生命终结。

圣洛朗死后,他生前的伴侣贝尔热决定将他住所内的所有物品都搬到巴黎著名的大皇宫进行拍卖,拍卖将进行三天。2 月23 日,这位用他自己话说是酷爱“积累”而非“收藏”设计师,生前的“积累”已展现在世人面前。

不管这些物件的价值究竟几何,总共733 件拍卖物预计将拍得4 亿美元。“这还是保守估计。”经营古董生意已历经五代的古董商人尼古拉斯・库格尔说。圣洛朗生前的收藏品中,大部分都是由库格尔帮他搜罗来的。当然,对于这场圣洛朗生前藏品的拍卖会而言,最重要的倒不是交易额到底会有多少(据说这笔钱大部分将捐赠给慈善基金会用于支持艾滋病研究项目),重要的是,这是圣洛朗个人生活点滴在分崩离析之前,最后一次以完整的形式呈现在世人面前。

对称之物让他安心

去年10 月,我去拜访圣洛朗位于巴黎第7 区的二层楼故居的那天阴雨绵绵。与巴黎富人区大多数庭院式住所不同,圣洛朗的故居是一个十字形的空间,入口处是一个室内的小花园。1969 年被贝尔热和圣洛朗买下之前,这里就是巴黎小有名气的一幢建筑。这座充满现代风格的小楼始建于1928 年,原主人是个美国人,还没机会住进这里,就在一场车祸中丧生。后来以爱好艺术品收藏著称的纺织品商人玛丽・库托利成为这里的主人,对这所房子进行了精心的修缮和保养。我抵达这所小楼时,这里的物品正为一场巡回展览而进行清点。不少工作人员穿着靴子、白大褂,或是戴着白手套小心地搬动屋内的物件,或是给屋内的藏品拍照存档。

19 世纪法国作家埃德蒙・德・龚古尔曾在一篇嘱咐后人如何处置他的遗物的日记中写道:“我希望,我的画、我的小摆设、我的书、我的艺术品……这些曾是我生前快乐源泉的东西,日后不会被送到冰冷的博物馆里,了无生气地在一个个漫不经心的过客的眼皮底下永远沉睡下去。”想象一下,德・龚古尔如果看到圣洛朗故居门前的保安漫不经心的眼皮底下,承载着一位时尚天才生前“物质之乐”的收藏正准备被送上拍卖台,那将是多么有趣的场面。数十年来,这些家具摆设,这些毕加索、莱热、安格尔、蒙德里安和戈雅的画作,就这样静静地安睡在这幢小楼里。圣洛朗生前的好友、代表律师以及私人助理菲利普・穆尼耶说:“伊夫生前最讨厌别人动他的东西。”

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位拍卖商,他用行话孜孜不倦地向我解释这里的藏品究竟价值几何。事实上,哪怕不具备任何专业知识,你也能看得出,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摆满了“重要之物”、“特别之物”,以及“稀罕之物”。过去40 年里,圣洛朗和贝尔热用他们非凡的眼光和靠卖香水和时装换来的巨额财富,慢慢积累了眼前的这些收藏。

在库格尔家族以及法国艺术商人阿兰・塔里卡的帮助下,圣洛朗和贝尔热用他们挑剔而又独到的眼光搜罗了不少私藏珍宝,更以极低的价格收藏了一批当时被低估了的Art Deco匠人的杰作,包括让・杜南德和古斯塔夫・米克洛斯的作品、杜南德著名的雕塑作品和铜瓮、艾琳・格雷设计的碗柜、两个米克洛斯在1920 年代设计的矮凳和一个豹纹沙发、塞巴斯蒂安・勒格兰设计的充满非洲风情的矮凳、曾属于艺术家克洛德和弗朗索瓦・萨维尔・拉朗纳的百合花造型铜框镜、来自圆明园的兽首铜像。

圣洛朗生前总追求对称,因为对称的造型最让他安心。如果对着花园的桌子落了单,那么两旁必然摆着两个花瓶,点缀着文艺复兴风格的铜器,花瓶内还要插着数量相等的白玫瑰。两个缎面意大利式沙发,面对面摆放在缀满水晶石的壁炉前。咖啡桌上摆着一排银杯子,全部来自17世纪奥格斯堡的银器作坊,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财富和地位的象征。圣洛朗生前最爱的鸟和蛇造型的装饰物也随处可见,屋内到处是动植物造型的摆设,仿佛是他在走向生命之时,用这种方式来弥补他所远离但是深深热爱着的大自然。

他仿佛从未离开

“奇迹最明显的表征就是夸张。”哲学家加斯顿・巴契拉曾说。

而圣洛朗故居内这些极其夸张的藏品,与其说是代表了“奇迹”,不如说是代表了这位伟大设计师生前的记忆。这些藏品,与平时我们在拍卖行里所见到的那些富豪们为收藏而收藏的古董很不同,它们是拥有者真正喜爱的东西,是自发式的收藏,甚至是速朽的。圣洛朗不是第一个印证了“天才即苦难”这个道理的人,他也不是头一个在功成名就之后选择避世,退回到他自己的小世界里与物质为伴的人。

当我造访圣洛朗的故居时,他生前所养的最后一只斗牛犬“穆吉克四世”还在屋中,一条腿受了伤,它常常趴在地上,对着没有主人的房间痛苦地哼哼。去年12 月,我第二次造访这所公寓时,这只狗还在。圣洛朗的这些藏品在世界各地展出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巴比伦路上的这座小楼里,画又挂回了原处,小摆设也都精确地摆回了原处,等着上门来造访的古董商对着它们心醉神迷。

“这所公寓有点阴气。”我与库格尔第一次见面时,他这样对我说。我第二次拜访这里时,看着圣洛朗生前的男管家阿迪尔・德布杜比精心布置吧台,并轻轻打开一瓶香槟时,库格尔的话时不时在我耳边响起,真的仿佛觉得圣洛朗的灵魂仍然没有离开。圣洛朗生前就是个很迷信的人,出门从来不会忘了在裤子右边的口袋里放上他的护身符――一个他母亲传给他的铜质镶绿松石的小狗雕像。尽管我不是个迷信的人,但是那晚,在那些挂着戈雅名画的房间里穿梭,发现每间房间的花瓶中都插着新鲜的百合花,看着蒙德里安的画不怎么和谐地挂在通往花园的过道墙壁上,“穆吉克四世”则在花园里晃悠,在一尊罗马人身牛头怪塑像脚下抬起后腿……那景象,真的让人感到似乎圣洛朗从未离开。或者,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仿佛从未离开。

摘自《外滩画报》2009.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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