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画品录》与《历代名画记》审美观之比较

时间:2022-07-15 01:17:26

《古画品录》与《历代名画记》审美观之比较

摘 要:《古画品录》与《历代名画记》是中国晋唐时期的两部经典绘画论著,成书时间相隔约三百年,成书的时代背景已有很大不同,论文对《古画品录》与《历代名画记》反映出的审美观进行比较,探索中古时期中国绘画观念发生的重大转折变化。

关键词:中国美术史;古画品录;历代名画记;审美;文化特征;比较

中图分类号:J01 文献标识码:A

谢赫《古画品录》成书于南朝齐梁间,为我国最早的绘画论著。晚唐张彦远著《历代名画记》,被称为我国第一部系统的绘画通史。这两种绘画著作分别是我国画论从兴起和成熟两个阶段的代表作,两种著作问世的时间相隔约三百年,其间发生了南朝由盛到衰、北周统一北方、隋朝统一中国、民族融合的初唐、海纳百川的盛唐、安史之乱、会昌灭佛等历史事件,因此这两种绘画著作虽有承连性,但两书的成书背景有所不同,无论政治、经济、文化和民族关系等方面,都产生了变化,当我们将《古画品录》与《历代名画记》这两种绘画著作进行比较,可以看出两书的审美观所发生的变化,还可从审美观发生的变化中找出隐含其内的深层次的问题,有助于我们了解中古时期中国绘画观念发生的重大转折变化。

一、《古画品录》新奇艳丽之审美观

1、品评成为时尚

谢赫所作的《古画品录》,原称《画品》①。谢赫的生卒年并不详,因此学者们有不同的看法。②关于《古画品录》的成书年代也有不同的看法,但多数学者认为成书年代不在南齐,而在萧梁。③在南朝期间盛行品评之风,这风气首先是从品评人物开始的,自魏晋至南朝,推行九品中正制,对现职官员和侯选官吏的士人进行品评,品评的标准有三方面,首先是家世,然后是道德,最后是才能。由于最看重家世门第,士族门阀的势力增强。但对士人的才能的品评也并非弃之不顾,士人的才艺主要表现在诗文和琴棋书画方面,南朝宋临川王刘义庆撰写的《世说新语》,在“巧艺”一节中记述了魏晋士人在书、画、棋等方面的逸事,其中对顾恺之的描述尤多,可看出当时人对士人才艺的鉴赏和重视。因此对士人才艺进行品评的专著也应运而生,在南朝这一时期中,除了谢赫所作的《古画品录》外,有梁・钟嵘的《诗品》,书中品评了从汉代到南朝梁的一百二十二位五言诗作家,“论其优劣,分为上中下三品”。梁・庾肩吾的《书品》,品评汉代到齐梁的一百二十三位书法家,分为上中下三品,每品又分为上中下三等,实为九品。还有梁・沈约的《棋品》。

2、谢赫开创品评画家的先河及余波

在南朝品评之风盛行的背景下,谢赫撰写了对古画进行品评的《古画品录》。在书的卷首开宗明义地提出了绘画六法,作为品评绘画的法则。《四库全书提要》评阅:“然所言六法,画家宗之,至今实千载所不能易也。”④

在《古画品录》中只品评了二十四位画家,比起《书品》品评了一百二十三位书法家和《诗品》品评了一百二十二位作家,显然要少得多。这是和专业的士大夫画家是到晋代才出现有关系,魏晋南北朝专业画家进行绘画创作尚属于初兴阶段,正如《古画品录》(原名《画品》)的标题的示意,是对梁以前的画家用“六法”进行品评的法则,而不是绘画的创作方法论。

谢赫文中所提“六法”没有轻重之分,一并作为品评的法则。但从谢赫对画家的品第评定中,能看出其审美情趣和鉴赏的着眼点。如对第一品画家的评定中,认为:“唯陆探微、卫协(六法)备该之。”对陆探微的评价是:“穷理尽性,世绝言象。包前孕后,古今独立。”在谢赫的眼中,陆探微是六法兼备堪称完美的画家。对卫协的评价是:“古画皆略,至协始精。六法之中,迨为兼善。”晋朝以前的绘画,大多数为工匠奉命而画,从出土的汉代绘画来看,构图中的图像多为散点式,人物造型多为正面或侧面,重外形轮廓的勾勒,缺少细部的具体描绘,显得程式化和概念化。自晋朝起,出现了专业的士大夫书画家。他们具有很高的文艺修养和鉴赏水准,推动了绘画技巧的发展和加强了写实能力的提高。于是画风发生了由简略向精微的划时代的转变。因此谢赫将卫协列为第一品,慧眼独具地认为卫协是古今画风转变的标志性人物。东晋葛洪对卫协有更高的评价,他所著的《抱朴子》中提到:“善图画之过人者,则谓之画圣,故卫协、张墨于今有画圣之名焉。”虽然后人对陆探微、卫协的评价略有高低,但谢赫对其二人的品评应说是恰当公允的。

谢赫对画家的品评,在后世引起很大争议的是对顾恺之的评价。谢赫将顾恺之列为画品中的第三品第二人,评价是:“除体精微,笔无妄下。但迹不迨意,声过其实。”⑤认为除了格体精微,他的画作是“迹不迨意”的。所谓“迹”是指画的图像。在绘画六法中有关画迹的评述有三条:一是应物象形;二是骨法用笔;三是随类赋彩。顾恺之的真迹早已无存,现在相传为顾恺之的作品中,《女史箴图》被认为最接近顾恺之的画风。⑥从用笔上看,较接近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对顾恺之用笔的描述:“顾恺之之迹,紧劲联绵,循环超乎,调格逸易,风驱电疾。意存笔先,画尽意先。所以全神气也。”《女史箴图》中的妇女形象和服饰,与山西大同北魏司马金龙⑦墓出土的漆屏风上的妇女图像类似。两者人物图像主要靠线描来表现,多为匀细的弧线。色彩种类少,没有使用间色,色彩只是作为绘画的辅助表现手段,这是沿袭了汉魏绘画的传统的表现,在人物的刻画上更加精微而已。但东晋以来,画风不断地求新求变,佛教壁画和波斯风装饰画在中国内地的流传,促进和丰富了色彩在绘画中的表现力。南朝梁时画家张僧繇善于吸收外来画法,能够“殊方夷夏,实参奇妙”。⑧唐代许嵩《建康实录》卷十七:“陈尚书令江总舍书堂于寺,今之堂是也,寺门遍画凹凸花,代称张僧繇手迹,其花乃天竺遗法,朱及青绿所成,远望眼晕如凹凸,就视即平,世咸异之,乃名凹凸寺。”⑨可证南朝梁时的佛教壁画,采用了以重色为主和用晕染显凹凸的外来画法,并为世人所青睐。谢赫以求新求变的视角来看顾恺之的画迹,就当然觉得其不尽如人意了,因此谢赫对顾恺之画品的品评是受到当时审美观的影响。

同时期的北朝绘画中,更多的采用外来画法。如:敦煌莫高窟北朝佛教壁画以铁线描勾线(因以竹笔勾线),主要以多种重色来表现。又如山西太原北齐徐显秀墓壁画,也以铁线描勾线。表现技法以色彩为主,脸部略施晕染,可见当时南北的画风都在求新求变。以色彩为主的表现技法已经开始流行。

3、追求“变”、“新”、“奇”、“彩”“丽”的审美趣味

南北朝是中国历史上多元文化交相争辉的时代。学有儒、玄;教有佛、道;俗有汉、胡,在相争中互动。希腊化艺术、拜占廷艺术、波斯萨珊艺术、中亚骑马民族艺术纷至沓来,于共存中交融。多元文化的争奇斗妍,形成了文化艺术的缤纷多彩。

当时类似《画品》的品评也见于文法修辞中,如《梁书・列传・文学・钟嵘》:“若总其归途,则数穷八体∶一曰典雅,二曰远奥,三曰精约,四曰显附,五曰繁缛,六曰壮丽,七曰新奇,八曰轻靡。典雅者,熔式经诰,方轨儒门者也;远奥者,馥采曲文,经理玄宗者也;精约者,核字省句,剖析毫厘者也;显附者,辞直义畅,切理厌心者也;繁缛者,博喻酿采,炜烨枝派者也;壮丽者,高论宏裁,卓烁异采者也;新奇者,摈古竞今,危侧趣诡者也;轻靡者,浮文弱植,缥缈附俗者也。故雅与奇反,奥与显殊,繁与约舛,壮与轻乖,文辞根叶,苑囿其中矣。”⑩文中讲的“八体”,也是进行品评的法则。

东晋南朝的名士在品藻人物和思辨时推崇“通变”,刘勰著的《文心雕龙》中,将“通变”专门列为一章,堤出:“参伍因革,通变之数也。”在“变通”这章的结尾,刘勰赞曰:“文律运周,日新其业。变其可久,通则不乏。趋时必果,乘机无怯。望今制奇,参古定法。”《文心雕龙・明诗》亦云:“宋初文咏,体有因革,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俪采百字之偶,争仰一句之奇。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丽以追新,此近世所竟。”

《南齐书・文学传》:“发唱惊挺,操调险急,雕藻淫艳,倾炫心魂,斯鲍照之遗烈也。”《梁书・庾肩吾传》:“齐永明中,王融、谢I、沈约文章始用四声,以为新变,至事转拘声韵,弥尚丽靡,复逾于往时。”“梁自大同之后,雅道沦缺,渐乖典则,争驰新巧。”“若无新变,不能代雄。”梁・钟嵘作的《诗品》“谢惠连诗,……又工为绮丽歌谣风人第一。”“晋司空张华诗,……其体华艳。”“宋参军鲍照诗,……善制形状写物之词。”“梁左光禄沈约诗,……其工丽亦一时之选也。”齐梁时期在皇帝、太子和诸王的倡导之下,形成了新兴的文人集团,此时浮靡轻艳的宫体诗成为诗坛创作的主流,讲究藻饰,注意形式和技巧的风气在文坛弥漫。

随着南朝追逐华丽之风气,社会上的服饰奢靡之风愈盛,妇女的服饰也由质朴趋于奢华,花色时常翻新,穿着绚丽多彩,姚最《续画品》中载:“加以顷来容服,一月三改;首尾未周,俄成古拙。”谢赫本人亦是当时引领时尚的楷模,据《续画品》载:“谢赫貌写人物,不俟对看。所须一览,便归操笔。点刷研精,意在切似。目想毫发,皆无遗失。丽服靓妆,随时变改。直眉典鬓,与世事新。别体细微,多自赫始。遂使委巷逐末,皆类效颦。”可见追求新奇艳丽成为时尚,连画家也成为其中积极的参与者。

一种新美学观的形成,必然跟这一时代的风俗习惯,和统治阶层导向的变化紧密相关。这时代人们共同崇奉的色彩观念和审美形态会形成一种共识,并且相关的理论也会应运而生。由此不难理解,在《古画品录》中对于画家品评的标准是依据整个时代的一种审美标准。因此,《画品》中多见到诸如“新”“奇”“丽”的描述与评价:

顾骏之:“赋彩制形,皆创新意。”陆探微:“包前孕后,古今独立”陆绥:“一点一拂,动笔皆奇。”袁`:“但志守师法,更无新意。”姚昙度:“画有逸才,巧变锋出。”毛惠远:“画体周赡,无适弗该,出入穷奇。”戴逵:“情韵连绵,风趣巧拔。”张则:“意思横逸,动笔新奇。”陆杲:“体致不凡,跨迈流俗。”晋明帝:“笔迹超越,亦有奇观。”

谢赫《古画品录》中反映出将“随类赋彩”作为绘画的品评标准之一,推崇“赋彩制形,皆创新意”。此外,谢赫还重视绘画在“求丽”基础上的“求新”,即坚持创新的原则。与谢赫同时的一些画家也喜好艳丽的色彩,像稽宝钧、聂松也“赋彩鲜丽,观者悦情”,又如焦宝愿“衣文树色,时表新异;点黛施朱,重轻不失”,他肯定了色彩在绘画中的重要地位,比汉魏绘画传统只讲笔法不讲色彩是一个重大进步。随不同的事物,赋予不同的色彩,这就使晋唐以前主观反映的的色彩,变为客观反映的色彩,促进了中国绘画风格由简淡到精丽的变化,此理论是魏晋南北朝色彩发展的里程碑。

二、以汉文化观为主导的《历代名画记》

1、安史之乱前后艺术审美观的变化

成书于9世纪中期的《历代名画记》是中国绘画史研究的彪炳之作。三百多年以来,张彦远和谢赫所处的时代已经大不相同。

隋灭南朝陈,统一中国。继而建立的李唐王朝,所用官员以关陇集团为核心,“其将相文武大臣大抵承西魏、北周及隋以来之世业。”初唐唐太宗采取民族平等政策,出现了胡汉文化和谐交融的气象,盛唐时期的长安成为八方来仪的世界大都会。公元755年,爆发了安史之乱,不仅使唐王朝自盛而衰,而且民族矛盾激化而上升,并且引起大量北方人士南渡,经济文化的重心转往江南。安史之乱也成为了中国文化史的重大转折点,关于这一点,陈寅恪先生有过精辟的论述:“而天宝安史之乱又别产生一新世局,与前此迥异矣。因唐代自安史乱后,名义上虽或保持其一统之外貌,实际上则中央政府与一部分之地方藩镇,已截然划分为二不同之区域,非仅政治军事不能统一,即社会文化亦完全成为互不关涉之集团,其统治阶级氏族之不同类更无待言矣”,道明了自安史之乱后汉文化与胡文化日益分道扬镳。

晚唐张彦远约在847年写成了《历代名画记》,正值会昌灭佛之后,书中提及:“会昌五年(845年),武宗毁天下寺塔,两京各留三两所。”武宗在其《废佛教书》中痛斥佛教祸乱国家,指出其为非中国的“异教”,“况我高祖、太宗,以武定祸乱,以文理华夏,执此两柄,足以经邦,岂可以区区西方之教与我抗衡哉?”会昌年间不仅打击佛教,连外来的祆教、景教和摩尼教也都同遭禁止。因此会昌灭佛,有其政治和经济上的主因,但传统文化与外来文化的冲突也是不可忽视的原因。

2、强调骨法用笔,书法带动绘画笔法

张彦远出身世家,张家尚好书画收藏,历经五代。张彦远在朝中掌管主客和祠部,由于他的家庭教养和任官履历,不难理解他在《历代名画记》中反复强调绘画助教化的功能。在《叙画之源流》中,强调书画“异名而同体”,以此成为论画的出发点。虽然沿用谢赫论画“六法”的品评法则,但将骨法用笔提到重要地位,提出:“夫象物必在于形似,形似须全骨气。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而归乎于用笔。顾工画者多善书。”还提出“书画用笔同法”、“书画用笔同矣”,张彦远如此看重书画同笔,是出于对汉文化的体会和感受。汉文化以汉字为媒介进行传播,以毛笔为书写和绘画的工具,这就是张彦远“书画用笔同矣”的出发点。

实际上在唐代的社会生活中,书法的地位要高于绘画。书法对绘画影响深远,这得益于隋唐以来的科举制度成为仕途的重要途径,也将书法的重要性提至前所未有的高度。总的来说,中国的书法艺术在唐代得到空前重视,“书资士以为用,士假书而有始”。唐代科举“择人之法有四:一曰身,体貌丰伟;二曰言,言辞辩证;三曰书,楷法遒美……得者为留,不得者为放,”其中书法之重要性自不待言,作为同源异流的绘画,自然追随于书法的用笔精神和审美法则。首先,书写主要载体由简牍变为纸和帛,为楷书和行书的出现创造了条件。至盛唐时,笔墨纸砚等文房工具有了很大的改进,这又为草书的出现创造了条件。从书法的角度来讲,由行笔速度较慢的均匀的短线条,变为行笔速度较快的有顿挫波折的长线条,这必然会带动绘画的线描和笔法的发展。

《历代名画记》特别强调画家学习书法后,带来了绘画线描的巨大变化。作画如作书,陆探微从张芝的一笔书中得到启示,创立一笔画;张僧繇则依据卫夫人《笔阵图》,进行作画;吴道子的绘画则师从于张旭。“……国朝吴道玄,古今独步,前不见顾、陆,后无来者,授笔法于张旭,此又知书画用笔同矣。张既号书颠,吴宜为画圣,神假天造,英灵不穷。”又云吴道子:“学书于张长史旭、贺监知章,学书不成,因工画。……其书迹似薛少保,亦甚便利。”可见吴道子的笔法特点为流畅迅利。又描述吴道玄画中的笔法,“弯弧挺刃,植柱构梁,不假界笔直尺。虬须云鬓,数尺飞动,毛根出肉,力健有余。”朱景玄《唐朝名画录》也提到吴道玄“施笔绝踪,皆磊落逸势。”段成式《酉阳杂俎》记载:“吴道元(玄)白画地狱变,笔力劲怒。”北宋李复《 水集・七祖院吴生画记》谈吴道玄笔法:“凡科斗篆隶行押真草之法,无不有焉。”可见人物画的线描和笔法自吴道玄为之一变。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表述了吴道子笔法变化的特点:“张(僧繇)、吴(道玄)之妙,笔才一二,像已应焉,离披点画,时见缺落,此虽笔不周而意周也。”以吴道子为代表的变化多端的笔法的出现,必然会冲击以匀细施加重彩工笔人物画的模式。

3、强调笔墨可代色彩

在南北朝时期,北朝政权的统治集团多为少数民族,他们重视民族文化,善于吸收外来文化,对新奇的事物和鲜艳的色彩倍加青睐。外来的佛教和祆教艺术在表现技巧上都偏重于色彩的运用,这在北朝石窟壁画和墓室壁画中也多有体现。工笔重彩人物画大致在北朝晚期至隋代成型,并成为当时画风的主流,张彦远对这一时期的画风作了准确的分析:“中古之画,细密精致而臻丽,展、郑之流也。”

这类工笔重彩人物画可以归于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中提到的“细画”。《历代名画记・论名价品第》云:“夫大画与细画用笔有殊,臻其妙者,乃有数体。”又进一步提出:“若知画有疏密二体,方可议乎画。”文中提到的殊体是和吴道子疏落不周的笔法相一致的。用这种笔法作画,再以重彩相配显然是不和谐的。吴道子在创立磊落迅利的笔法时,相应地改变了设色方法,即所谓的“吴装”。正如郭若虚《图画见闻录》载:“吴道子画,今古一人而已。爱宾称‘前不见顾陆,后无来者’;不其然哉!尝观所画墙壁卷轴,落笔雄劲,而傅彩简淡。……至今画家有轻拂丹青者,谓之吴装。”

吴道子给寺观画壁画时,对设色甚不重视,只注重“挥毫落墨写形,每当画毕,落笔便去,多使(翟)琰与张藏布色”。或者让工人布色,在《历代名画记・记两京外州寺画壁》中,提到吴道子在寺观作壁画,有七处记述他仅挥墨成形,而让工人布色。甚而有时连颜色也不施,“只以墨踪为之,近代(也)莫能加其采绘,”也可谓白描之先驱。这种绘画过程中由画家墨笔成形,而弟子、工人布色,当时已成风气。《历代名画记》提到王维作画时,亦自己不上色,乃“指挥工人布色”。

从安史之乱以来,重笔墨轻色彩的观念愈盛,注重笔墨几乎成为弘扬汉文化的体现,张彦远于是将墨色提高到彩色之上,他说:“夫阴阳陶蒸,万象错布,玄化亡言,神工独运。草木敷荣,不待丹碌之采;云雪飘r,不待铅粉而白,山不待空青而翠,凤不待五色而\,是故运墨而五色具,谓之得意;意在五色,则物象乖矣。”他说“然今人之画人,粗善写貌,得其形似,则无其气韵,具其彩色则失其笔法,岂曰画也……今之画人,笔墨混于尘埃,丹青和其泥滓,徒@绢素,岂曰绘画。”他赞扬王维的水墨山水画:“余曾见(王维)破墨山水,笔迹劲爽。”又评论闻仲容的水墨画:“或用墨色,如兼五彩。”

张b为一时名流,曾以宗党常住张彦远之家,为张彦远所敬重,故彦远家多张b之画。曾令张b用破墨法画八幅山水障,并称赞张b:“树石之之状,妙于韦偃,穷于张通(张b)也,通能用紫毫秃锋,以掌摸色,中遗巧饰,外若混成。”唐代符载《观张员外画松图》文中记载张b:“箕坐鼓气,神机始发,”而后作画,“毫飞墨喷”,这神机可释为心神、灵感的到来。又说张b“遗去机巧,意冥元化,而物在灵府,不在耳目,故得于心,应于手,孤资绝状,触毫而出,气交冲漠,与神为徒。”五代荆浩在《笔法记》中论及张b与唐代水墨画云:“如水晕墨章,兴我唐代。故张b员外树石,气韵俱盛,笔墨积微,真思卓然,不具五彩;旷古绝今,未之有也。”可见张彦远强调笔墨而简淡色彩是时代的趋势。

三、结语

1、谢赫《古画品录》与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两者成书年代相距三百多年,这两本划时代的经典画论,有相互继承的一面,如《古画品录》提出的品评绘画的六法,《历代名画记》仍然沿用。《古画品录》将画家按品第分等,此体例同样被《历代名画记》所循用。《古画品录》中对一些画家的品评,仍被张彦远充分引用。可以说《历代名画记》是在《古画品录》基础上发展的。

2、这三百多年的文化发展史的前后有很大变化,而以安史之乱为转折点,这就形成了《古画品录》和《历代名画记》在许多方面的不同。其中两者的审美观念发生了重大的变异。北朝到盛唐这一阶段,汉民族与北方各族及外来文化从多元互动到逐渐交融,胡汉文化相得益彰,汇成了宏大的盛唐气象。安史之乱之后,胡汉文化殊途而不同归,长城以南以长安、洛阳为中心,为汉文化区。长城以北及河北一带为强势的胡文化和汉文化交杂的地区。从表面上来看,《历代名画记》沿用了《古画品录》的绘画六法,但在具体阐述上,张彦远从书画同源入手,强调了骨法用笔的重要性,实际上是强调了汉文化传统的重要性。

3、《历代名画记》在艺术表现技巧上重笔墨而轻色彩,是淡化了北方少数民族和外来文化对色彩的好尚,强调了书法用笔促进绘画笔墨的重要性,与唐武宗提出的“以文理华夏”的观念是相符合的。

4、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明确地区分了工细笔法和写意笔法,并由此分出绘画的疏密二体,而且表述出崇尚疏体和贬低密体的观点。这对后世文人画的产生起到重要的影响。

5、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强调了汉文化的主导性,弘扬文人的意趣和品格。在后世,两宋在与辽、西夏、金的对峙中,更加强调了汉文化的主导性,缺乏开放而富于内向性。文人刻意与工匠区分,文人画也应运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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