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人还能美滋滋地享受悠闲吗

那是去年10月的一个下午，我走进坐落在雅典国家考古博物馆前的露天咖啡馆。因为是周日，店里几乎座无虚席。在地中海那暖洋洋的阳光中，人们悠然自得地咂着咖啡聊着天。

那个时候的欧洲报纸，已经开始有很多关于希腊陷入债务危机的报道，甚至就在我来希腊的前不久，还有数以千计的人群涌上街头，反对政府推行的节约开支和削减养老金的政策。但在这咖啡店中，我感受不到丝毫的紧张，有的只是悠闲与轻松。我想起一位希腊朋友的话，“我们希腊人是最懂得享受生活的”。

就在离咖啡店百步之遥的地方，是这个城市最珍贵也最吸引游客的博物馆。里面摆放的那些雕塑、陶器、青铜器以及金器，向人们展示了欧洲文明发源地曾经有过的灿烂与辉煌。历史给这个古老国家和民族带来的，除了足以向世人夸耀的古迹与文物之外，还有一种特有的自豪感。

对于希腊人，或者再放大一点，对于不少欧洲人来说，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文明还会有失落的那一天。那些走上街头，像埃及人、突尼斯人一样游行示威的希腊人，压根儿就不认为他们的希腊会像地中海对面的那些国家一样，成为竞争中的落伍者。他们没有做好准备，更不打算去牺牲福利和悠闲。

这使我想起电影《列宁在1918中》的那句经典台词。列宁的警卫员瓦西里对妻子说：“亲爱的，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一切真的都会继续有吗？在一个已经全球化的“地球村”里，欧洲文明的优势以及欧洲先辈们的积累会不会被一点点地挤掉呢？

最近读到美国经济学家、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迈克尔・斯宾塞谈美国就业问题的长文。他在分析美国失业率居高不下的原因时，强调了全球化的突出作用，称“全球化通过重新安排全球供应链的一些部分，一直在深刻影响着地球上任一角落的物价、工作模式和工资水平”。

欧洲不是一个例外。这样的“重新安排”意味着激烈的竞争，每个国家都必须在全球供应链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必须在这样的寻找中调整自己的工作模式。当你不再生产服装、鞋袜、汽车配件、家用电器，以及各种各样的日用品，你总得为这个全球化的市场创造点什么。如果你的位置被别的国家挤占，你必须学会“转移”。这是痛苦的，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生活在这个地球上的人类，谁又不愿意更多地享受悠闲的生活呢？按照瑞典哲学家皮普尔的说法，那是上帝给予人类的“赠品”。但是，悠闲是需要资本的。换句话说，现在的悠闲是建立在过去积累的基础之上的。这个道理并不是因为有了全球化才成立的，全球化不过是加重了这个道理的意味而已。

当我们已经生活在同一个“地球村”里，携手组建起了一个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全球市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能不能更充分地享受福利和选择什么样的福利制度，就不仅将取决于这个国家和民族本身，也将取决于全球化的竞争环境。如果你不比别人付出更多，那你就没有享受比别人更多福利的权利。依靠救助是没有出路的。

眼下，希腊、西班牙、葡萄牙等国的债务问题还没有蔓延到整个欧洲，但无疑给欧洲敲响了警钟。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德国人认为，希腊人不应只选择走上街头，更应选择勒紧裤腰带努力工作。

事实上，即使是在“老欧洲”，这样的现象也并非鲜见。英国有关机构最近的统计数据表明，英国约有300万家庭没一个人就业，全靠领取政府福利过日子。这些家庭中大约有10万家庭有4个或更多的孩子，其中有900多个家庭至少有8个孩子。既然已经有了可以依赖的福利体制，他们何必去找那些薪酬甚至比福利金还要少的工作呢？

在德国以及北欧等信奉新教的民族看来，人必须勤奋工作，这也是这些民族之所以能够享有优厚福利的一个基础。但现在的问题是，新一代生在高福利、长在高福利蜜汁中的年轻人，还有那些不断涌进的移民，越来越把福利看作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因此，欧洲未来面临的挑战，可以说既来自于竞争力的提升，也来自于如何回归传统的价值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