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文化成为一种风景

近来身边有一对母女去了韩国旅行，回来后却有截然相反的评价。走过大半个中国的阿姨，很失望地说起韩国的风景――“没什么特别的”。而90后女儿则兴奋地说起首尔的“花香满溢漫画屋”――“千颂伊就是在那里借漫画书看！”

这对母女的观感很有意思，韩国的自然旅游资源确实并不丰富，对于喜欢看自然景观的妈妈来说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但近年来韩国却成了亚洲的主要旅游国家之一，这与韩国充分利用自己的文化资源――韩剧有很大的关系。平淡无奇的风景一旦蒙上了唯美韩剧这一梦幻面纱，就成了很多如这个90后妹妹的优选旅行目标。

奇山异水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功，而文化风景，却是经过精心经营，这饱含了人的智慧，也充满了人的欲望。文化从一种无形的精神，依托现实事物变成一种景观，再经过商家的设计成为“风景点”，已然是一种商品、一种生产力。据韩国官方统计，在《大长今》的示范效应下，2005年前往韩国的游客人数增长了15%，当年“韩流”游客为韩国带来的外汇收入超过10亿美元。首尔市政府更是在2014年2月13日宣布选定市内120处与韩剧、韩国音乐等相关的旅游景点，将其分为4种主题旅游和7大特色旅游圈，开发更多旅游资源吸引韩流游客的到来。

120处是什么概念？要知道，首尔只有605平方公里，比北京五环内的面积还小。

在中国，用文化来成就风景的例子也不少，比如南京的夫子庙、福州的三坊七巷。最成功的例子当属张贤亮打造的镇北堡西部影城。那里原本一片荒凉，于是张贤亮就“出卖荒凉”，把荒凉作为一种独特的文化商品。于是一个无水、无电、无路，只有几十家破旧羊圈的荒芜之地，以极少的资金投入，在短时间里成长为中国西部最具规模、知名度最高的影视城及旅游圣地。

可见――自然有限，文化无穷。

这种旅游地的经营模式被认为是双赢的。景区为地方带来了收入，也为游人提供了文化体验的机会。曾经秦淮八艳抚琴泛舟之处，现在我们也可以在其中流连漫步。屏幕中都敏俊和千颂伊约会的地方，我们也能在那里相互偎依。有历史的地方，我们可以去回顾历史，有故事的地方，我们可以重温故事，仿佛我们也在历史中，也在故事里。当文化变成一种风景，到风景里去体验文化会比阅读、观影更为直接。

但是，更为直接是不是更为真实呢？

我曾经慕名到福州的三坊七巷参观，人潮熙攘的街区确实古香古色。这个街区的诞生与我有遥远的时光距离，但是它却并不让我觉得陌生。因为这里有我熟悉的星巴克、鲜芋仙，这里还有各种服装店和餐饮店，贩卖的物品在其他地方也能找到。我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并没有身处“异乡”的感觉，因为在古典建筑之内，是连锁店，是德国思想家瓦尔特・本雅明所说的、机械复制技术制造出来的“世物皆同的感觉”。古典艺术的唯一感和距离感，消弭在商业带来的便利和繁华之中。我看到的是古建筑，体会到的却是现代商业，独特的文化外壳之下是单一化的资本力量。

而到韩国旅行的妹妹说，她还要去首尔玩一次，因为首尔政府正要打造的新旅游点，有韩国娱乐节目《两天一夜》中曾拍摄的通仁市场盒饭摊、《屋塔房王世子》中男女主角约会的梨花壁画村、以及《Running man》等热门娱乐节目和韩剧的主要取景地点。跟着韩剧去旅行的方式让她觉得便利、安全，能和偶像们体会一样的文化场景也让她兴奋。她要寻找的，并不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景观，而是旅游产业根据她所喜欢的故事设计的场景。她要看的，是她想看到的，至于那里原本是什么，她并不关心。

当文化变成风景，旅行的意义似乎发生了改变，我们或许并不是真的去寻找一个全新的、野性的异域。我们穿行在陌生的城市，打算去看别处的风景，但异域的疏离感最终却被这些贴心的商业设计安抚。这是我们想要的旅行么，又或者这只是另一种方式的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