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龙人鬼 2期

时间:2022-07-10 02:15:39

楔子

川滇之地,自古多雨,嗅着满院霉味的潮气,鲁煦伸手推开了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铁门后是一栋六七十年代的烂尾楼,楼边上停着一部警车,门房值班室的外侧正拉着明黄色的警戒线。

鲁煦进来后,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握了握鲁煦的手,沉声说道:“鲁先生您好,我叫马酆年,是分局的刑警队长,您可以叫我老马。这次从市里把您叫来,是想让您看看这里命案的现场。”

“我?命案现场?”鲁煦有些茫然。

“您别急,看看您就明白了。”老马一边说一边拉起身前的警戒线,领着鲁煦进了小区的值班室。

刚一进屋,一股浓郁的血腥气迎面扑来,在屋子里的墙角处,正趴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经警方确认,死者是值班的保安,名叫刘德友,虽然鲁煦并不认得刘德友,但这死法和场景,鲁煦却是太熟悉了,老刘头双眼被人挖去,后背的整块人皮被人切了下来,不知所踪。然而,被切掉后背皮肤的老刘头并没有马上死去,而是向着墙角爬行了十几米远,并且蘸着自己的鲜血,在地上画出了一个古怪的图形――一个似人非人、似鱼非鱼的女子站在一面铜镜的前面,捻着一根银针,在自己的后背上纹刺着一些花纹,映在那铜镜之中,却一片晦暗。在那图形的下面还写着一行数字――NH1976。

眼看鲁煦愣在了当场,老马走了过来,拍了拍鲁煦的肩膀,沉声说道:“大作家,是不是有些眼熟?”说完,老马从车上取下了一本线状书,书皮上印着一行褐色的大字――南洋考古纪实1976,右下角还标着本书的作者――鲁煦。

鲁煦的喉咙咕噜一声,用力地吞了一口唾液,机械地转过头来,一字一顿地涩声说道:“鱼、龙、人、鬼。”

喝了口热水,驱散了不少的潮气,鲁煦缓缓放下了手里的水杯,翻开了茶几上的那本《南洋考古纪实1976》,思索了一阵,向坐在对面的老马,涩声说道:“这只是一本小说,并不是真正的纪实,只是我做过几个考古的梦,查阅了一些文献,再加上艺术的加工形成的一部文学作品,至于凶手为什么会模拟我的小说杀人,我真的不知道。”

老马思索了一阵,沉声问道:“那你说的鱼、龙、人、鬼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是小说里的情节,1976年,四个考古爱好者组织了一支考古队,前往南洋寻找古文献里记载的一个传说中的种族――鲛人!”

“鲛人?”老马问道。

“不错,就是鲛人,在我国大量的古文献中都可以发现南海鲛人墓的记载,书中称南海之地有鲛人,可活千年,泣泪成珠,价值连城;膏脂燃灯,万年不灭;其死后,化为云雨,升腾于天,落降于海。我这部小说里的主人公正是在南洋的鲛人墓里发现了鲛人长生千年的秘密,而遭受了鲛人的诅咒……”

老马闻言,“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急声问道:“诅咒?长生千年?”

鲁煦咽了口茶水,徐徐说道:“这是我在小说里构思的情节,说的是鲛人一族有一幅卦图,以蛇女之血为引刺在身上,此图入肉生根,受图之人可得长生。那卦图共由鱼、龙、人、鬼四个部分组成,代表天地间的一种循环,鱼跃过龙门成了龙,人过了鬼门关成了鬼。这张图被考古队的队员分成了四份,各自保留了一幅,诅咒也从此降临:拿到鱼图之人,死于溺水,拿到龙图之人死于雷火,拿到鬼图之人被活埋,拿到人图之人被剜去双眼,放血而亡……”

“刘德友!人!”老马一声惊喝。

“嗯。”鲁煦点了点头。

“那在你的小说里,最后的真凶是谁?”老马问道。

“是鲛人族的诅咒,并没有真正的凶手!”鲁煦说道。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老马赶紧接了起来。

半晌,老马徐徐放下了电话,转过身来,涩声说道:“刚刚接到报案,西郊公园的水潭里发现了一具男子的尸体,胸前的皮被人剥了去,尸体被长时间浸泡已经肿胀。”

鲁煦闻言,脑袋里“嗡”的一响,脑海里下意识的反映出一个字――鱼。

“你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我让警局的人去你家接你,单位那边我们来帮你请假,警方需要你的协助。”说完这话,老马一把抓起椅背上的外衣,拉着鲁煦出了门。

幽暗的楼道里有些昏暗,鲁煦打开了一支手电,借着亮光,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正要开灯,猛地发现在屋子的西北角上似乎亮着些许微光。鲁煦皱了皱眉,摸着墙边向那亮光慢慢走去。站在门口的老马似乎也感到了鲁煦的反常,也猫着腰和鲁煦一起摸了进去。

没走多远,转过一道屋门,阳台的窗下立着一个红木雕漆的小桌,古意盎然,桌上摆着一面梳妆的镜子,一只青绿色的烛台,上面插着一小截蜡烛,跳动着明灭不定的火光,桌前一个面目慈善的老婆婆戴着花镜,凑着光亮,缝补着一件衣服。

鲁煦见了,长吁了一口气,摸了摸墙上的开关,点亮了屋里的灯光,领着老马,坐在了沙发上。那老婆婆见灯亮了,一口吹灭了桌上的蜡烛,轻声说道:“你这孩子,回来也不告诉妈一声。哟,家里来客人了,还不快去倒水。”

鲁煦忙站起身来,一边去接水,一边说道:“妈,这位是警局的马队长,找我帮忙协助调查一些事。妈你补衣服怎么不开灯呀?”

“刚才下雨打雷,屋子停电了!我寻思着快入秋了,闲来无事,点了蜡烛,找几件旧衣服缝缝补补。”鲁妈妈接口说道。

老马喝了口水,扬声笑道:“鲁妈妈,你这桌子和烛台怕是许多年的古物件了吧?”

鲁妈妈闻言,微笑说道:“古不古的我也不认得,都是鲁煦他爸的东西,他爸走得早,留下几件东西,我也当个念想!”说罢,鲁妈妈的眼角慢慢浮上了一层雾水,略略有些失神。

老马顿觉得失言,眼见鲁煦收拾得也差不多了,连忙拉着鲁煦要下楼,免得尴尬。

“晚上露重,这件外衣的领口我给你补好了,别忘了穿在身上。”鲁妈妈把一件黑色的风衣搭在了鲁煦肩头,一步一晃地走回了屋内。

西郊,水塘。

警戒线内的民警正将一个已经泡的浮肿的男尸打捞上来,透过男尸苍白的肤色,依稀可以看出在那男子胸前的皮肉下隐隐泛着点点苍青,好似片片鱼鳞。

“鲁煦,你怎么看?”老马点了支烟,蹲坐在了水塘的旁边。

这时,旁边一个着装的警察快步跑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个档案袋,递给了老马。老马拆开来,抽出了几张A4纸,应该是某些档案的复印件。老马扫了一眼,随后迅速地抬起头来,瞟了瞟鲁煦的脸色,而后摆了摆手,示意那警察离开。

“怎么了?”鲁煦问道。

“哦!没什么?”老马的脸上掠过一丝慌乱,看鲁煦的神色也有一些闪烁。

沉默了半晌,老马从上衣兜里翻出了打火机,点在档案的一角上,将那袋档案烧成了一堆纸灰。

只见老马一脸凝重的大步离开,鲁煦不禁愣在了原地。没过几分钟,身后传来一阵汽车发动的声音,鲁煦回头一看,老马已经驾车离去。

鲁煦叹了口气,俯下身来,拨了拨那堆纸灰,细细地翻找了一阵,伸出两只手指,捻出了一角尚未燃尽的纸,仔细一看,那角纸上似乎印着半个圆形的图案,似乎是某个单位的印章,大部分都已经熏黑,唯有“第七”“物”这三个字还依稀可辨。

“市第七考古博物馆!”鲁煦脑中灵光一闪,掐灭了手里的烟头,拦了一辆出租车,飞驰而去。

入夜,阴雨,市第七博物馆的墙外,一个略显消瘦的身影正咬着一支手电,翻过墙头,落在院内,微弱灯光映出了那身影的形貌――鲁煦。

市第七博物馆,原来是省里考古办的工作驻地,后来考古办工作调动,离开了这里,这里就被荒废了,渐渐地成为了一间仓库,存放的都是一些边缘考古项目的文件,根本不受重视,也没有人看管。

鲁煦在纸灰里找到的那角信纸,应该盖的就是市第七博物馆的公章,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份文件的时间,至少要在十年以上。那么,那份复印件里到底记录了什么,会让老马如此惊恐?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借着手电的光亮,鲁煦从破碎的窗户,跃进了仓库的档案馆内,嗅着满屋刺鼻的霉味,鲁煦开始在一排排落满灰尘的书架中间翻找起来。

这里的老档案数量多,且驳杂,但是档案上盖着公章的很少,可见,这一定是一份重要的文件。

突然,一阵轻微的响动传进了鲁煦耳中,鲁煦关了手电,四周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唯有鲁煦略显沉重的呼吸声,还有不远处传来的丝丝的杂音,好似破旧的风箱在喘息,又好像是人用指甲抓挠地面的声音。

鲁煦从身后抽出扳手,循着声音的来向,慢慢摸去,转过一道回廊,在屋角的黑暗中,立着一个军绿色的铁柜,那抓挠的声音就是从那铁柜里发出的。鲁煦深呼了一口气,慢慢走了过去。突然,鲁煦的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液体,低头一看,那铁柜正不住地向外渗着血水。鲁煦见状,将手电咬在嘴里,抡起扳手砸开了铁柜,低头一看,一股恶寒,猛地窜上了鲁煦的脊背。

在那矮小的铁柜里正塞着一个活人,手脚反折,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被人硬生生地塞在了铁柜之中,而那个人鲁煦也熟识得很,正是今天上午还和鲁煦待在一起的老马!

鲁煦连忙手忙脚乱地将老马从铁柜里拉了出来,手电的微光照下,老马的颈下露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汩汩地流着鲜血,在那大洞的上下各有两个深可见骨的痕迹,泛着紫黑色,渗着紫黑色的脓血,好似是大型猛兽撕咬的痕迹。

见到来人是鲁煦,老马的眼睛里泛出一种莫名的惊恐,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墙角,张着大嘴嘶声的低吼,没吼几声,脖子一歪,便再也没有了呼吸。

顺着老马低吼的屋角照去,一张书桌若隐若现,鲁煦放下了老马,走到那书桌的前面,在那书桌上平整地放着一个档案袋。鲁煦打开档案袋,从里面抽出了一个黑皮的日记本,扉页上写着一行铁画银钩的楷字――1976年南海考古工作记录。落款是“岳之中”三个字。

“1976年南海考古!真的有这场考古吗?我做的梦是真的!”鲁煦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变成了一片空白。颤抖着双手,鲁煦翻开了那本笔记。

笔记中除了大量的文物考察和学术分析之外,对鲁煦有价值的内容很少,但是一张夹在笔记中的老照片迅速吸引了鲁煦的注意力。

照片里是四个男子,三个并肩站在一起,前面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文质彬彬地微微笑着,他应该就是这支考古队的队长――市国立大学考古系的岳之中教授了。后面站着的那三个男子,其中两个,鲁煦都认识。一个是被剜去双眼的刘德友,另一个则是今早打捞出来的那具男尸,通过笔记中的内容,鲁煦可以推断出他应该叫做杨硕,是考古队的古文字顾问。第三个人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衣,体型消瘦,看来年纪不大,然而在头像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漏了一个洞,看痕迹是被人用小刀刮了去,让人无法知道他的相貌。根据笔记中的内容,这个没有相貌的男子,应该是岳教授的学生,叫做――徐斐。而这场考古的目的地,和鲁煦小说里的内容不谋而合,都是一个传说中的地方――南海鲛人墓。

然而,笔记中记载南海鲛人墓具体情节的部分,却不知被谁扯了去,鲁煦点了支烟,坐在了地板上,脑海里仔细地搜索着什么……

潮湿的霉气弥漫在密闭的房间内,桌旁昏暗的油灯有气无力地闪着明灭不定的亮光。鲁煦从上衣的兜里摸出了一支香烟,凑在油灯旁点燃,烟雾袅袅中,一个花白了头发的老头正直直地坐在鲁煦对面的阴暗之中。尽管那老头的脸上满是黄斑与褶皱,然而一双瞳子之间却闪烁着森冷而诡诈的神光。

沉默良久,鲁煦镇定了一下心神,咳了一声嗓子,极为职业地说道:“岳之中,岳教授您好!我叫鲁煦,有些事情想找你请教。”

未等鲁煦说明来意,岳之中略一摆手,摇了摇头,死死地盯着鲁煦看了一阵,徐徐说道:“你真的不认得我吗?”

鲁煦听得一愣,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岳之中见了,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枯黄的手指,蘸着桌上水杯里红锈色的茶水,在桌案上写下了四个歪歪扭扭的篆字――鱼、龙、人、鬼。

写完最后一个字,岳之中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将桌上的字一抹,沉声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你走吧!”

话音刚落,鲁煦正要说话,岳之中的眼神一变,猛地一声狞笑,越过身前的桌子,扑到了鲁煦的身上,张口便咬。鲁煦连忙支起手肘撑住岳之中的下巴,这时小屋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走进来两个身着白大褂的医生,抽出电棍,捅在了岳之中的腰上,强行将岳之中按在了地上,注射了一针,而后将岳之中架起,拖了出去。

暗骂了一句倒霉,鲁煦出了小屋。

自从三天前在市第七博物馆得到了那半本笔记后,鲁煦就一直在寻找岳之中的下落,如果凶手的目标是当年南洋考古队的队员的话,除了神秘的徐斐之外,唯一知情的,现在恐怕就只有当年的队长岳之中教授了。多方打听,鲁煦才得知岳之中教授三十年前从南海回来后,就患上了精神病,在北郊大山里的这座精神病院里一待就是三十年。

缓缓收回了思绪,鲁煦直起身来,将车停在了路边,摇下了车窗,借着公路边昏暗的灯光,从怀里摸出了一块布条,上面被人蘸着鲜血写了一行字――后墙夜半,启尸开棺。

笔画转折处还挂着皮肉的碎屑,显然是咬破手指写下的。写字的人自然是岳之中,趁着刚才的混乱,岳之中将这布条塞在了鲁煦的怀里。

思量了一阵,鲁煦算好了时间,开车来到了0132号精神病院的后墙,将车子停在了一片灌木丛里。

大概一支烟的工夫,院墙的角落里猛地开了一扇小门,走出两个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带着防毒面具,看不清样貌,两人推着一个四轮的推车,推车上横置着一个墨绿色的塑胶袋,包裹得甚是严密,俨然是一个人形。

那两个白大褂的大夫似乎很是镇定,极其娴熟地将那塑胶袋从推车上抬了下来,从车底抽出了两把折叠的小铲,找了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槐树,在树下刨了一个坑,将那塑胶袋扔进去,浅浅地盖了层土,便推着小车离开了。

眼见那两个人走远了,鲁煦掐灭了手里的烟头,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一把铁锹,悄悄地摸了过去,将那层新土刨开,镇定了一下心神,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墨绿色的塑胶袋从坑里拖了出来。

就在这时,那塑胶袋猛地挂到了地面上的一块碎石,里面竟发出了一声低呼,鲁煦的双手一抖,下意识地坐在了地上。

几个呼吸的光景,那墨绿的塑料袋猛地坐了起来,毕毕剥剥的一阵乱响,很快,一只干枯褶皱的手,猛地刺破了袋子,钻了出来。渐渐地露出了一个人的上半身,正是鲁煦此行的目标――岳之中。

鲁煦见了愣了一愣,连忙上前帮忙,将岳之中从塑胶袋里拉了出来。看着鲁煦一脸的惊异,岳之中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低声说道:“我杀了我的室友,将他扮成我,我扮成了他。在他们来收尸的时候,我又换了回来,趁机钻进了抛尸袋里。”

“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了,让我来接应你,把你挖出来,难道你就不怕他们发现是你李代桃僵吗?”鲁煦问道。

“在这种地方,死个人和死只猫狗是没有什么分别的,又有谁会在乎死的是谁?你若不来挖我,我早晚也被活埋而死。”岳之中笑道。

鲁煦闻言一愣,刚想开口,却被岳之中摆手打断,抢先说道:“你开车带我离开这儿,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听了这话,鲁煦思考了一阵,站起身来,沉声说道:“那可不行,你要是赖账我也没有办法,现在车在我手里,这里方圆百里都是原始公路,荒无人烟,你要想离开这,先告诉我你知道的,否则咱们一拍两散。”

岳之中微微一笑,涩声说道:“你问吧。”

“1976年是否真的有一次南海考古?”鲁煦问道。

“不错,我们一行四人,我是队长!”岳之中答道。

“你们发现了什么?”

“鲛人真的存在!他们还掌握了长生不死的秘诀!”岳之中微微一笑。

“什么秘诀?”

“鱼、龙、人、鬼四幅卦图,入肉生根,我们四人各得了一份,将纹有卦图的鲛人皮融在了身上!”岳之中深呼了一口气。

“刘德友和杨硕都已经死了!”鲁煦说道。

“哦?该来的迟早会来!他们是不是一个被剜去了双眼,一个死于溺水?”

“你怎么知道!”鲁煦猛地跃起身来。

“这四幅图入肉生根,保存在人体不同的位置,不会轻易显现,卢子繇《伤寒论疏钞金》云:人不见风,龙不见石,鱼不见水,鬼不见地,犹干禄者见害也。刘德友得到的是人图,人不见风,人活在空气中,却看不见风的流动,人的双目好似两盏灯火,燃烧着人的精血,只有在这两盏灯火灭去的时候,人图方能显现。而杨硕得到的是鱼图,鱼不见水,鱼生活在水里,眼睛看不见水的流动,只有将全身浸泡在水里,杨硕身上的鱼图才会显现。所以我知道他们二人的死因!”岳之中徐徐说道。

“那剩下两幅图呢,徐斐在哪儿?你得到的是什么?是龙图?还是鬼图?”鲁煦问道。

“你看了我的笔记?”岳之中问道。

“嗯。”鲁煦点了点头。

岳之中闻言,伸手撩开了上衣,只见岳之中腰肌之上,一条细长的皮肤不见了踪影,切口也不甚光滑,不似人为,反倒像是被某种利爪獠牙的野兽硬生生地撕了下去!伤口已经长成了青黑色,透着暗暗的紫红,应当是经年的老伤。

看着鲁煦一脸的惊恐,岳之中叹了口气,徐徐说道:“龙图三十年前就不在我这里了!”

鲁煦闻言正要开口,岳之中突然一把抓住了鲁煦的衣领,沉声问道:“你现在自己一个人生活吗?”

鲁煦闻言一愣,摇头说道:“我和我母亲生活在一起,怎么了?”

岳之中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摇头说道:“你这衣服缝补得不错,是海底针的手艺,穿针引线,不留痕迹,这手艺怕是自元末就几近失传了。唉!原本打算去你家里躲两天,避避风头的,看来还是不方便。也罢!你带我离开这儿,我自己找地方,风头过去了,我自会联系你。记住,你见过的事不许和任何人说起!”

说完这话,岳之中吁了口气,站起身来,上了鲁煦的车,躺在后座上,闭了眼睛,不再多发一言。鲁煦眼见再也问不出什么,当下一脚油门,向着市里驶去。

到了市里,岳之中找了一个偏僻的街巷,推门下了车,消失在了漆黑的夜幕之中。

三天后,市公安局召开了老马的追悼会,鲁煦也参加了。回到单位,收发室的大爷递给了他一个包裹。鲁煦想破了头,也没记起最近有网购。到了办公室,鲁煦拆开了包裹,纸盒的底部平躺着一本书,就是自己前不久出版的小说,扉页里夹着一张老照片,一个一脸阳光的青年站在岳之中的身旁,笑得很是明媚,而那青年的样貌和鲁煦自己竟是一模一样。鲁煦吃了一惊,将那照片翻了过来。在照片的另一面写着一行小字――你跟你父亲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我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是徐斐的儿子,他和你妈妈都是我最喜欢的学生,我知道你妈妈这些年很不容易,我也很想念她,书里有一封信,记得交给你妈妈。

落款是“岳之中”三个字。

“徐斐是我的父亲!我妈妈是岳之中的学生!”鲁煦的头脑里顿时乱成了一团。

难怪老马在看到那份档案时吃惊不已,一定是老马看到了徐斐的照片又想到了自己!所以老马才会无比的惊恐!那么在市第七博物馆,又是谁杀了老马?又是谁从合影里刮去了徐斐的样貌呢?

想到这里,鲁煦再也无法平静下来,披上了外衣,下了楼,直奔家里驶去。

开了家门,鲁煦发现家里没有人,鲁妈妈并不在家,鲁煦喝了口水,走到了阳台上,在阳台的角落里依旧放着那张红木雕漆的小桌,古意盎然,桌上摆着一面梳妆的镜子,一只青绿色的烛台。

“这是我父亲留下的吗?”鲁煦摸着那张小桌,喃喃自语,有些失神。

这时,一阵门响,鲁妈妈挎着菜篮走了进来,看到鲁煦笑了一笑,进了厨房。

“儿子回来了,晚上想吃什么?”鲁妈妈笑道。

“妈,我想问问关于我父亲的事!”鲁煦涩声说道。

鲁妈妈闻言顿了一顿,徐徐说道:“怎么想起问这个,你爸爸叫鲁文,在你刚出世的时候,就去世了!”

鲁煦听了这话,思索了一阵,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鲁妈妈,轻声说道:“妈,我这有一封信,你看一下。”

鲁妈妈用围裙擦了擦手,一脸笑意地接过信封,笑道:“这孩子,有话就说,还写什么信?”

一边笑着,鲁妈妈拆开了信封,就在鲁妈妈抽出信纸的那一刹那,一道明黄色的烟雾从信封里溢了出来,喷在了鲁妈妈的脸上。鲁妈妈一声尖叫,猛地栽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胸口,痛苦地在地上来回滚动。

鲁煦吓得慌了手脚,连忙将鲁妈妈抱起,只见鲁妈妈脸上的青筋节节暴起,一张脸变成了青紫色,喉咙一片沙哑,说不出话来,只有“咝咝”的风声。

正错愕之间,屋里的灯闪了几闪,灭了!又停电了。

鲁煦连忙摸出打火机点燃了那红木雕漆的书桌上的烛台。那半截蜡烛被点燃,跳动着碧绿的火光,映在了鲁妈妈的脸上,鲁煦连忙掏出手机,想要拨打120急救电话。

就在抬头的那一刹那,鲁煦的目光无意间停在了那烛台后的梳妆镜上,那梳妆镜里正倒映着一个身影――一个人首蛇身的女子,散落着一头灰白相间的长发,吐出一条蛇信,咝咝作响,两条修长的手臂上长满了碧绿色的鳞片,此刻正穿着鲁妈妈的衣服和围裙,蜷缩在地上哀嚎不已。

鲁煦下意识地一声尖叫,手里的手机脱手掉在了地上。

电光石火之间,一个略显伛偻的身影猛地出现在了鲁煦的身后,一把抓住了鲁煦的肩膀,沉声说道:“别过去!”

窗外的寒风吹得窗帘上下翻飞,明暗不定的烛光下映出了那人的样貌,正是三天前从0132号精神病院逃出来的岳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鲁煦问道。

“你还不明白吗?她根本就不是人类!刘德友和杨硕都是她杀的,你看这面小桌和桌上的烛台,有没有觉得眼熟呢?”岳之中冷冷地说道。

鲁煦闻言,猛地想起了刘德友死前在地上沾血画出的那幅画――一个似人非人、似鱼非鱼的女子站在一面铜镜的前面,捻着一根银针,在自己的后背上纹刺着一些花纹,映在那铜镜之中,却一片晦暗。

“就是这面梳妆的铜镜!这蜡烛也不是普通的蜡烛,而是以南海鲛人的油脂熬而成的,遇水不灭,可燃千年之久!”岳之中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端起了桌上的烛台,将烛台里的蜡油,抬手泼在了那怪物的身上,火星过处,那怪物的蛇尾之上,顿时燃起了一层碧绿的火焰。

“岳教授!”鲁煦见了,刚想说话,突然,颈间一痛,一阵莫名的晕眩感传遍了鲁煦的身体。鲁煦用尽全身的力气,回过头去,一只细长的针管正扎在自己的颈上,身后的岳之中抓住了自己的衬衣,一把撕开,抬手将一瓶油泼在了鲁煦的肩头,惨绿的烛火映衬下,鲁煦肩头猛地浮现出了一只张牙舞爪的青龙,一双血红的龙瞳诡异地张了开来,迷迷糊糊之中,鲁煦仿佛还听到了一声嘶哑的吼叫……

待到鲁煦悠悠转醒的时候,窗外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屋内的地板上一片凌乱,到处都是喷洒的血迹,屋里的墙角处正盘缩着一条苍青色的长蛇,蛇的上身倚在墙上,看着鲁煦,满目的柔和!阳台的角落里,岳之中的胸口已经血肉模糊,颈间的齿痕清晰可辨。他睁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手里抓满了鲜血淋漓的鳞片。

鲁煦刚要站起身来,只听那蛇怪低声说道:“鲁煦……”声音与鲁妈妈一般无二。

“或许,我应该叫你徐斐!”

“你说什么?”鲁煦闻言,猛地回过神来,惊呼了一声。

“是的,你就是徐斐,三十年前,我们在南海相遇,我还和你一起进入了南海鲛人墓。”

“这是怎么回事?”鲁煦的大脑乱成了一团。

“你也看到了,我不是人类,我是蛇女,我们这一族原本就是南海鲛人的奴仆。三十多年前,也就是1976年,我在南海被一艘渔船捕获,岳之中的考古队到了南海,用一块金表把我从当地的渔民手里换了过来,带我进入了鲛人族的古墓。在岳之中他们取得了鲛人墓中的鱼龙人鬼图之后,鲛人的诅咒被触发,墓道里的机关发动,考古队一行四人被困在了墓道之中。岳之中却不以为然,因为岳之中早就知道,要取走墓室中的鱼龙人鬼图,必先进行一场鲛人族的祭祀,而祭祀的祭品,就是将一条蛇女刮鳞放血,活生生地钉死在祭台上,否则就必须有活人殉葬。当时我浑身被铁链锁住,无法反抗,是你想放我走,却被杨硕察觉,争执之下,你被刘德友和岳之中捅了十几刀,当作殉葬的活人,扔在了殉葬坑内。当时墓道即将锁死,岳之中来不及取下你身上的鬼图,便带着杨硕和刘德友离开了鲛人墓。临死之前,你解开了我的锁链,我衔着你的尸体,从水路出了古墓。当晚,我偷袭了岳之中露营的营地,从他身上扯下了一幅龙图,融在了你的身上,两图合一,才救活了你的性命。只可惜,鱼、龙、人、鬼四图,集全可得长生不老,而你的身上只有龙、鬼两图,可得不老,却不能长生。三十年了,你一点都没有变,只是每隔十年,你的记忆都会自然清空,好似一张白纸。为了保护你身上的龙、鬼两图,我陪伴在你身边三十多年了。第一个十年,我是你的妻子,第二个十年我是你的姐姐,第三个十年,我是你的妈妈。我虽然是蛇女,却和人类一样,也会生老病死,我怕我不能永远陪在你身边,你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了,你也许还有二十几年的寿命,而我的时间却不多了,我怕没有我的陪伴,你会出事。于是这三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杨硕和刘德友的下落,我要得到人、鱼两图,换来长生,这样就能够永远地陪在你身边。当我知道,你打算写书的时候,我就开始帮你整理细节,再加上你模模糊糊的记忆,这本《南洋考古纪实1976》出版了。我知道,这本书的出现一定可以将隐匿形迹三十多年的岳之中、杨硕和刘德友一一引出来。果然,我顺利地拿到了人、鱼两图纹在了身上。然而,谁又能想到,失踪了三十多年的岳之中竟然躲在了精神病院里,还从你身上发现了我的行踪,用雄黄粉来暗算我,想取走你身上的龙、鬼两图。”

“你是说那叫做海底针的刺绣手艺吗?”鲁煦问道。

“什么刺绣手艺,不过是岳之中蒙你罢了。这季节蚊子多,我在你的领口里缝进去了一片我的鳞片,给你防蚊虫用的,却不料被岳之中发现了。”蛇女叹了口气,悠悠一笑。

“杀老马的是你吗?从照片上刮掉徐斐脸的也是你吗?”鲁煦问道。

“嗯,不错,老马查到的太多了,我不想这件事被人知道,也不想你惹上麻烦,我只希望你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地过你的日子……”说完这话,蛇女的脖颈一歪,呕出一口翠绿色的胆汁,伏在地上,没有了声音。鲁煦连忙跑了过去,扶起蛇女,低头一看,蛇女的腹部被打了好多弹孔,都在汩汩地流着鲜血,而手中蛇女的躯体也在渐渐变得冰冷。就这样呆呆地坐在地上,也不知过了多久,鲁煦猛地站起身来,站到那铜镜之前,握着一把明亮的小刀,将颈后那片淋着油的皮肤一点点割了下来,随着龙图的离身,一阵阵的无力感漫上了鲁煦的四肢。

握着自己颈后一张血淋淋的龙图,鲁煦踉踉跄跄地走到了蛇女的身前,取过滚落在一旁的烛台,将那支鲛人油脂的蜡烛点燃,将那张龙图凑在了火焰之上,伴着一阵阵皮肉焦灼的吱吱声,鲁煦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了许多画面,渐渐地串联成了完整的影像。

此时的鲁煦,好似被抽空了精血一般,头发霎时间变得一片花白,脸上的皱纹开始浮现,身子开始伛偻,眼角开始浑浊……

过了半晌,鲁煦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温柔的微笑,他抚摸着蛇女的尸身,徐徐地说道:“是你,是你!我记起来了,全都记起来了,自此以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长生不老,也再也不会有十年一梦的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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