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兽 第10期

经常在报刊上见到一堵墙，有点像澳门的大三巴，由于是烂墙，并未引起我的注意。此次去意大利旅游，有了零距离的接触，才知道它非同一般。这是著名的罗马斗兽场的一角，从这堵墙的门走进去，便可看到整个斗兽场的全貌。它的样子像现代大型运动会的主赛场。中间是角斗场，有足球场那么大，四周是椭圆形看台，看台的高度就是我们所看到的那堵墙的高度，相当于十九层楼高。站在看台上放眼望去，它是一个庞然大物，无比雄伟、无比壮观，可容九万观者。

这个庞然大物，不仅大，它的设计也是超前的。看台的地下层建有几十个地窖，是用来囚禁奴隶和猛兽的，要角斗时，绞盘就把猛兽和角斗士（实即奴隶）从地窖里提升到角斗场上来。这个斗兽场是罗马皇帝维斯巴西安自公元72年，动用了四万名奴隶花了八年时间建成的，它是两千年前罗马帝国一个了不起的杰作。

事物有两重性，斗兽场既是文明的象征，也是奴隶主统治者残忍、酷虐本性的呈现。如果说秦始皇筑万里长城尚有抵御外侮的作用，那么维斯巴西安花如此之大之巨的人力物力建斗兽场有何功用？一句话，那全然是为了娱乐。而且是一种变态的血腥的娱乐。斗兽场的决斗有两种形式，一是人与兽斗，一是人与人斗。搏斗要到一方死亡或双方都死亡为止。

站在斗兽场上，我仿佛看到奴隶们被猛兽撕扯或老虎狮子被角斗士一刀喉咙而死的血淋淋的情景。据说，最大规模的一次角斗是罗马皇帝为庆祝斗兽场竣工，动用了五千头猛兽和三千个奴隶进行为期一百天的斗殴，最后猛兽与奴隶同归于尽。

有压迫就有反抗。美国有一部电影《斯巴达克斯》是反映奴隶起义的，影片以罗马斗兽场为背景，奴隶们（即角斗士）眼看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在奴隶主的欢笑声中逝去，忍无可忍，角斗士、影片的主角斯巴达克斯振臂一呼，“与其用生命在这里冒险，不如为自由而去担当哪怕是最大的风险”。他率领七十八个角斗士以闪电般的速度杀掉卫兵，冲出斗兽场，团结了十多万奴隶大起义。此次起义虽然失败了，但奴隶们的反抗呼声仍在空中回响。

在奴隶社会，奴隶主是很野蛮的，奴隶主并不把奴隶看成人，而是看成会劳动会说话的动物。奴隶主可以随时让其生，也可以随时让其死。他们设计斗兽场的思维正体现了这一点，这里的奴隶主统治者与斗兽场的野兽无异，所表现出来的是一种兽性。

还有另一个电影场面令人惊心动魄，一头狮子和一个角斗士从地窖下被徐徐升起，两者都迈进了角斗场。这头猛狮一步步向奴隶走过来，此时观影者无不捏一把汗。但猛狮来到角斗士面前后，并没有作最后一扑，而是温驯地站在角斗士旁边，做亲热状。何故？原来有一次，一个偶然的机会，这位角斗士曾经抛给这头狮子一块肉，狮子懂得回报，懂得感恩，它像人一样，充满灵性，充满人性。

作为人的奴隶主对人可以如此凶残，作为动物的狮子对人可以如此柔情，这耐人寻味。

【原载2012年9月19日

《羊城晚报·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