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松的创作革命

时间:2022-07-08 12:56:49

刘国松的创作革命

他于1960年代影响台湾,1970年代影响香港,1980年代之后,进而有机会影响了水墨的原乡――大陆。

在大陆文化部的邀请下,台湾水墨画家刘国松近日带着166幅作品在北京“中国美术馆”开展,题为“刘国松创作大展――80回眸”。此次展览不但展出了包括“太空画”、“系列”、“九寨沟系列”等刘国松系列代表作,甚至包括珍贵的高中时期作品《妈妈,你在哪里?》可以说是刘国松艺术作品最集中、展出规模最大的一次。

在台湾,刘国松的传奇之处,用《水墨巨灵:刘国松传》作者萧琼瑞的话说,在于他几乎如同“台湾现代绘画运动”、特别是“现代水墨”的代名词;他于1960年代影响台湾,1970年代影响香港,1980年代之后,进而有机会影响了水墨的原乡――大陆。 台湾著名画家刘国松。

一个叛逆的人

1932年出生于安徽、1949年到台湾的刘国松目前是两岸水墨第一人。1980年代初期即曾到大陆参加画展,是大陆改革开放后第一位在大陆举办展览的台湾画家。在当年的政治氛围下,这项参展行动可能给艺术家带来麻烦,不过,更关心水墨艺术交流的刘国松,算是豁出去了。多年来,刘国松曾经多次在大陆举办巡回展和演讲,他对传统文人画理论的全新阐释,影响了许多大陆年轻一辈的画家,有助于扩展中国当代水墨各多元风格的呈现。

这一切开始于刘国松有不同于主流的思维,以及将理念实践于作品的行动力。

1962年,刘国松在台湾《文星》杂志发表《过去 现在 传统》一文,对近代的文化成就进行了严厉的批判。他说:“民国以来的美术史只是一片空白。”在威权年代,刘国松的大胆宣告让传统水墨国画、甚至整个台湾美术界进入了激越颠覆的革命年代。

1957年,刘国松与一批同为师大美术系毕业的同学组成了“五月画会”,画会名称取自法国的“五月沙龙”,意味着当年这批台湾美术新生代追随西方绘画精神的心底愿望;1964年,刘国松、于还素等人进一步发起倡议“中国现代水墨画会”,刘国松形容自己:“是一个叛逆的人。”他说,这跟他的成长经历有关。

父亲死于中日抗战“保卫大武汉”战役的刘国松,6岁成了革命军遗族,战争让他颠沛流离,“从来没在一个地方待过一年以上。”80岁的刘国松说着说着,低下头、伸出手,70年前受伤的疤痕还在,“这些是从小给人打的。”简单讲,因为无父、贫穷、迁徙,刘国松儿少时期活在各种霸凌中,因此锻炼出他特别耐压也特别想反抗的两种特质;此外,刘国松非常热爱体育活动,他说:“我从小就有一个观念,要强身,不想再被欺负了。”

在读台湾师大美术系一年级时,刘国松与同学组队天天打篮球,曾有机会在当时的三军球场比赛,这让他更觉得自己可以做个篮球明星,因为当时的三军球场是台湾最顶尖的球队的比赛场地。刘国松爱打篮球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这让特别看好他艺术天赋的素描老师群看不下去,拜托同学提醒他要把时间放在美术系的功课上,但没有用,刘国松照打。有一天,老师干脆亲自到球场上叮咛他,刘国松总算回心转意,体悟到:“我从小就立志作画家,现在进了美术系,为什么不好好用功呢。”这是他艺术人生的转折点。

刘国松说,大二上色彩学,“我听不懂,竟然在课堂上睡着了,还打呼。”老师气得说:“不想上课的话给我出去!”没想到刘国松真的站起来就走出教室。老师气得不得了,一句“我不教了!”也走出教室。当时的班长、日后也是台湾知名画家的孙家勤急得到处找刘国松,要他去跟老师道歉,刘不肯:“是老师自己说可以出去的啊。”孙百般劝导并献出一计:“那我去道歉,你只要站在旁边不作声就好。”

刘国松回忆,老师看到他们后挥了挥手说,没事,不要紧的。第二天,“我在布告栏上看到自己被记了两大过。”刘国松笑着说,“我是一路‘有事’到毕业。”

大二时,学校要刘国松画漫画墙报,刘不肯;他说自己并不懂漫画,“你不是美术系的吗,为什么不会?”“我就不会。”这一拒绝,“我从大二到毕业,每学期操行分数都是60分。”

但刘国松最终竟然是以第一名从师大美术系毕业。不过,因为与当时美术系系主任黄君璧关系不合,刘国松虽然是第一名,却没有留在师大美术系,而是在油画老师廖继春的介绍下,到成大建筑系担任郭柏川的助教,没想到这个工作经验在40多年后仍发挥了影响力,让刘国松的绘画有了新的突破。

水墨画革命

刘国松进入艺术界工作后叛逆更烈。他认同国画大师黄宾虹的一段话:“唐画如曲,宋画如酒,元画如醇,元代以下,渐如酒之加水,时代愈近,加水愈多,近日之画已有水无酒,故淡而无味。”学校教艺术理论的老师提到,艺术即生活,但刘国松发现他学的国画只是临摹古人,根本不是在画“我自己过的生活”。于是他决定推动一场“水墨画的革命”,倡议水墨画的形象解放与技法更新,提出了“革笔的命,革中锋的命”口号。

刘国松抛弃传统国画最主要的工具――毛笔,以及因笔而产生的各种造型及其规则,代之以“制作”的观念。有人说刘国松用制作颠覆了国画的笔墨书写传统,他则回应,中国画早就有“制作”的观念了,如《溪山行旅图》的落款就是“范宽制”。刘国松说,创作的创,指的是“以前没人做过的”,作就是“把这些做出来呀”。而做的方法可以有很多。

刘国松所主导的“五月画会”追随西方脚步,刘国松从印象派追到了抽象表现派,用中西合璧的方式创新国画,正画得开心,有一天,他却突然体悟,如果我们认为传统文人画只知一味临摹古人是不对的,那么一直跟在西方后面不也还是在模仿吗?这根本是五十步笑百步!于是,刘国松在画会中提出“模仿新的不能代替模仿旧的;抄袭西洋的不能代替抄袭中国的”论点,反对一味跟随西洋现代的风格形式,因为这也是一种失去自我。

这个主张一提出,他遭到了另一面的挞伐。刘国松说,他创建“中国现代画”的理想与主张,是一把两刃剑,刺伤“国粹派”也刺伤“西式派”。“五月画会”是当时台湾的新艺术带领者,但刘国松反对追随西方'又让本来支持他革传统命的人大为不满,但刘国松说:“没办法,我坚持这种看法,毕竟我们既不是生活在宋元的社会,也不是生活在欧美的环境,创作要表现我们真正的生活。”而他绘画的题材之广,甚至包括1968年受到美国航天员登陆月球的感动后创作出的太空系列。画作中,地表升腾至宇宙,揽日月而入画,令人感受到宇宙的秩序与变幻,外界称他为“太空画家”之名。一位中国水墨画家创作航天员登陆月球,在刘国松之前,大概闻所未闻。

刘国松持续以强而有力的论述在报章媒体上陆续发表他对国画的新观念新想法,自然让不同想法的人大为愤怒,笔仗连连。

有一天,刘国松听到建筑师王大闳的演讲,这对他的创作观发生了巨大的影响。王大闳从材料理论谈起,认为每种材质都有每种材质的特质,他反对水泥石造的房子用斗拱之类的形式故意做出木造的感觉,因为虚假也没有必要;刘国松那时正热衷于用西方油彩画布制造出东方水墨的趣味,像是用松节油去冲出泼墨效果等。王大闳的一席话,让刘国松决定回到纸墨中寻求创新。

创新,始终是刘国松创作的核心,为了画出效果,他一生都在做实验。例如他创造出独特的“抽筋剥皮皴”,是以纸筋较粗的灯笼纸,加上他以狂草入画的笔法而能呈现的手法;1972年,洗笔时,他从浮在水面上的墨纹得到灵感,创出“水拓法”;55岁首次赴旅游,画风出现转变,2000年,68岁的刘国松前往珠穆朗玛峰,观看雪山奇景,因气压变化过大,出藏后左耳突然失聪,刘国松说感谢老天还给他留了一只耳朵。

旅行九寨沟后,刘国松说:“我感动到非画出来不可。”但他试过各式技法和纸张,就是画不出那千变万化的水纹。有一天,他突然想起在建筑系看过的“描图纸”,因为这种纸不吸水,颜料不会被画纸吸收,于是颜料在画纸的表面流动或滞留,产生出水光潋艳的效果,一试。终于试出了他要的感觉,刘国松非常兴奋:“画家的画室自然就是他的实验室啊。”

2010年10月到2011年1月,台北市立美术馆刚举办一项“白驹过隙、山动水行――从刘国松到新媒体艺术”展览。这项展览结合了新媒体的技术、当代思潮的多元样貌及根植于刘国松的水墨革命精神,制作出一系列与观众在时间、空间及心理三方面交流的作品,共有两岸四地19组艺术家作品参展,运用了光、声音、新科技材料、影像、装置、前卫的虚拟操作、集体智能等方式,探讨东方的美学核心议题:人与自然的关系。刘国松说,古人以泼墨、吹云、弹粉、掷蔗滓等技法,营造出一种人与自然合谐、气韵生动的国画作品。而在新的时代,新的媒体也为创作带来了新的可能与机会。

刘国松认为,艺术家既是科学家,也是革命家。而他的实验、他的革命都还在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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