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色列种树

时间:2022-07-08 11:21:34

结束记者任期离开以色列前,我去耶路撒冷郊外种了一棵树。

准确地说,只是一株树苗,尺把高,嫩绿的针叶,树枝细得无风也晃。守林人扛着锄头带我走到一片树苗地里,三四下刨了个坑,手指着说:种吧,种直点儿。我所做的,就是拿个铲子把坑填了。

怎么都不放心,怎么都觉得它那么柔弱,不能抵抗风吹雨打,土实了怕压坏了根,土虚了怕苗倒了。完工后四下里打量,觉得我的树就是比周围的可爱、精神。

临走时真切地觉得,自己的一部分也埋在了那片土地的那个坑里,一想到它生根、长高、开花、结果的未来,我就打心眼儿里感到温暖。

美剧《生活大爆炸》里的犹太人霍华德在一集说:我妈留给我的遗产有以色列的三棵树。

“在以色列地种树”是全世界犹太人近100多年来没有停止的事业。据统计,以色列是全世界为数不多森林覆盖率高于100年前的地方。种树一是为了改善生态环境,二是提供一条使人们与这片土地产生情感连接的具体途径——你可以迁居,但很难移根,远方的圣地有一个由自己亲手启动的生命,其宗教意义和情感代入都是实实在在的。

甚至有一个犹太非政府组织的惟一任务就是在这里种树。早在以色列国成立前,他们就已经开始在世界各地犹太人的资助下,一小片一小片地买土地,一棵一棵地种树,种了100多年。

不干别的,只埋头种树。当这片土地一片荒芜时,他们在种树;当战火冲突不断时,他们在种树;当人们为了各种或宗教或世俗的事情争得不可开交、你死我活的时候,他们还在种树……

对于这同一片土地,不同的人们都在说着同一句话。

建国、难民、驻军、定居点、首都……在越来越长的争端清单上,所有问题归结到最后只有一句话——“这是我的!”

和一个以色列朋友聊种树的感受,他突然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10年后在你树下乘凉的不是犹太人,可能是其他什么人。”

这是一种典型的犹太式不安全感。

几乎所有以色列的犹太家庭历史上都曾经历被连根拔出、见路就走、见岸就上的窘迫。他们用身体在这里挤出个石头缝来,拼了命努力变得更强大,而不安全感却是整个民族灵魂上洗不掉的烙印。

一个原居欧洲的犹太老人退休后只身来到耶路撒冷,在哭墙做义工。旁人问,你这么大岁数了当义工能干啥?他说,我在集中营的时候,当我们念经念到“哦,耶路撒冷我的土地”时,守卫听到就会指着焚尸炉的烟囱说,“你的土地?那就是你们的耶路撒冷。”

“我活着出来了。将来我要死在‘我的’土地上。”他说。

如果不谈统治和实际占有,这片土地属于所有向往它的人。而当这样的神往遇到野心和独占欲,才变成了一波又一波的武力征服。在2000年里,耶路撒冷沦陷了13次,谁也没能留得长久,谁也没能坐得安稳,走马灯一样的统治者们只化成了这座城的背景。说是彻底征服,其实从未拥有。

带我种树的守林人是一名植树志愿者,他对“树是人非”的解答是,人类不曾也不能够真正拥有一片土地,“我们只使用并获利。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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