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黑枪之都

时间:2022-07-06 06:08:08

在菲律宾的达瑙,如果你听到街头的枪声,不用担心,这不过是买主在测试他们的新武器。

对本地人来说,枪声在空气中回荡的声音是受大家欢迎的,因为它意味着金钱。

这个亚洲最大的黑枪之都,是黑帮、毒犯、甚至是警察获取枪支的最方便集散地。

一辆搭载着日本游客的出租车在广场周围转来转去,正在玩耍的孩子们终于注意到了车上的人,一个日本人叉开拇指和食指,做了个“射击”的手势,然后微笑着点头。孩子心领神会,很快带来附近的一个卖家。几分钟后,一笔地下黑枪交易完成了。在菲律宾的达瑙市,买枪就是这么简单。

位于菲律宾中部宿务省的风光旖旎的小城市达瑙,却是最有利可图的枪械贸易中心,如今,它的名字已和“功能强大但价格便宜武器的来源”划上了等号。一个多世纪以来,这里的人们以生产武器赚取他们的生活费,这些人知道如何用最简陋的工具制造多种手枪、左轮和冲锋枪。

达瑙市郊地下兵工厂林立,每年产出数以万计的黑枪,从M16、乌兹、AK-47、格洛克等名枪的“山寨版”,到当地的“Paltik”土左轮。由于经济落后、就业机会稀缺,越来越多的达瑙居民放弃农、渔和制糖业,投身造枪大军。

每当枪声响起,大家会很高兴

从一张表面由耐火材料制成的桌子上,53岁,大腹便便的罗伯托•加西亚拿起一支刚造好的,枪身光泽闪烁的自动冲锋枪,用螺丝刀把枪身上方长长的消声器又紧固了一下。

“我们卖枪给任何人,只要他们有钱。枪是这儿最畅销的商品。”加西亚一边说,一边自豪地向人们展示他家里各式各样的武器。他的家远离主路,只有一条非常隐蔽的土路能通到这里。其间还要路过几座有狗守卫的房屋和一座公共厕所,然后再跨越一道沉重的大铁门。

在只有10万人的达瑙市,有将近1万人在从事枪械交易,加西亚是其中的佼佼者。在不起眼的穷街陋巷中,在连绵的蔗田和丘陵的遮蔽下,那些简陋的茅舍却是能生产世界上最精良武器的作坊。当然,这些武器都是仿制品,从以色列的Uzis冲锋枪到美国海豹突击队使用的.45口径的手枪和KG-9突击步枪,自学成才的枪匠们使用原始的工具,打造出一支支可靠的仿制品。

在一支.45口径的手枪上,没有序列号,却刻着一个子虚乌有的地名:“佛罗里达州劳德代尔堡,加拿大”。KG-9突击步枪的仿制品制作得惟妙惟肖,枪管下方刻着“蝎子.海豹突击队.美国政府财产”等字样。

“这支只卖75美元,而有许可证的则要150美元。”加西亚拿起一支手枪说。

这些地下作坊以前最常生产的武器是被称作“Paltik”的六或八连发的左轮手枪,每支能卖到4000比索(1 比索约合0.146 人民币)。但加西亚说,“时代变了,人们喜欢火力更威猛的枪。”现在,精心设计的高口径火炮的售价高达20000比索,仍然供不应求。

仿制枪械所需的成本十分低廉,枪匠们造枪用的金属,多来自35公里外的一个南部港口,从回收的废品中或从拆卸旧船的院子里,他们能发现造枪所需的厚金属板。

地下黑枪交易的迅猛发展,使交易链上的各方都获益不浅,远远高于农民在田间地头辛苦劳作一天所得几百比索的收入。作坊里的大多枪匠,从前是种植椰子的农夫,当他们发现,和从椰子树上采摘椰子挣钱的方式相比,造枪是回报更为丰厚的生存途径时,就纷纷改行了。他们靠造枪赚来的钱送子女上学,并能为自己和家人在达瑙盖起一个适中的煤渣水泥砖砌成的小窝。他们也不过是普通的商人,卖人们想要的东西。

最近,一支由警察组成的特殊的专案组从天而降对加西亚的邻居进行了突袭,收缴了160支bakal枪。这让加西亚和他的手下提高了警惕,不过对他们的生产影响不大。虽然造枪是非法的,但几十年来,当局并没有真正地下大力气来整饬地下兵工厂,因为它毕竟给人民提供了一条除自给农业和渔业之外的第三种生计。

“在售枪旺季,有很多人都只会在农贸市场上露一两次面,然后就不再出现了。他们要去造枪,人们不能把所有时间都用在捕鱼和农耕上,那个靠不住。”加西亚说,“在这里,每当枪声响起,大家会很高兴。”

“枪声在空气中回荡的声音是受大家欢迎的,因为它意味着金钱。”加西亚解释说。

选举或节日,枪的销量会直线上升

在加西亚的各种型号的枪“商品”中,26岁的枪匠凯文制作的枪是最受欢迎的。凯文是达瑙市最受欢迎的枪匠之一。

凯文制作枪支的小作坊距离加西亚的家不远,但同样远离主路,大片的蔗田和小溪对那些惯于偷袭的警察起到双重的阻隔作用。小作坊看上去只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小屋,屋子虽小,五脏俱全,各种工具应有尽有,可以分别用来切割、锉,和抛光。数米之外,安插在白茅草和椰子树之间的另一个小屋,则是其他枪匠的作坊了。

让说话轻声细语的凯文声名鹊起的,是他自己的发明:一支小型的英格拉姆冲锋枪。仅凭想象力,凯文就在英格拉姆原型的基础上,打造出了这个小身材大威力的家伙。凯文的迷你英格拉姆看起来可爱又无害,但它可以在一秒钟内发射出18至20枚9毫米的子弹,威力丝毫不逊于其原型,售价是4,000比索。迷你英格拉姆在黑市上很受欢迎,其他枪匠也纷纷模仿凯文的发明,都赚了不少钱。

凯文在帮助父亲造枪的过程中学到了不少手艺,15岁时就制成了他的第一支枪。如今他靠这项技能,足以养活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凯文相信,他发明的小英格拉姆仅仅是一个开始。“我的下一个发明项目,就是把乌兹和英格拉姆组合起来。”凯文雄心勃勃地说,“我会称它为乌兹格拉姆。”

亚洲的枪械原本一直由欧美国家垄断,直到1970年,菲律宾才因为作为枪械代工OEM厂(没有自己的品牌只是帮别人加工)的机缘,而介入武器的生产制作。此后,菲律宾枪匠在为正厂进行生产加工之余,开始生产各种枪械仿制品。只要有人下了订单,他们就有能力进行仿冒,虽然能做到形似,毕竟精良程度差强人意。有人戏称他们的仿制品是“副厂货”,台湾的黑帮分子则把“菲律宾是土的”挂在嘴边,意思都是说他们销售的枪都是改造枪械,是水货,而非正厂货。不过由于价格便宜,购买便捷,这种“水货”仍然广受各方买家青睐。

达瑙曾经的和现在的统治者,都来自马里奥•杜拉诺家族,其家族的长者,被认为是达瑙非法枪贸易的始作俑者。1907年,这位枪支爱好者开始亲手制作枪支,由此开启了达瑙长逾百年的涉枪历史。 这位长者曾使用过的一支左轮手枪,被认为是这个城市出现的第一支枪,目前该枪被一个城市管理员作为私人藏品收藏了起来。

据统计,像杜拉诺这样的政治家族,菲律宾目前大约有160个,它们占据着政府的每一级职位。这些家族实力雄厚,名声显赫,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常常诉诸暴力消灭竞选对手。因此,每当选举季节,政治家及其竞争对手们就会大肆购买弹药武器,以充实其私人军队或安全部队。

“当人们手头有了余钱,也会在圣诞节到来时购买枪支作为礼物。”加西亚说,每当这种时候,枪的销量就会直线上升。

更让加西亚津津乐道的是,达瑙的枪已蜚声海内外,一些日本黑帮成员专程飞到这里购枪。达瑙地下兵工厂生产的武器,除了供给本国枪支爱好者,政治军阀或犯罪组织外,还有不少则通过渔船走私给日本的黑帮流氓和台湾的犯罪分子,是亚洲主要黑社会帮派“山口组”、“竹联帮”枪械的主要来源。

人们全部使用现金来进行枪支交易,整个过程没有任何文件,所以对卖家的信任是非常重要的。“你看看我生意的好坏,就知道买家对我的信任程度了。”加西亚胸有成竹地说。

隐形的买家和卖家

“每个人都从我们这里买枪,军官,外国人,平民。”加西亚滔滔不绝地列举着他的身份各异的客户,但当被问及他是否曾向正在农村发展壮大的反政府游击队售卖过枪支时,他立刻警觉地避而不谈。

在达瑙的旅游指南上,也对人们给它定义的“黑枪之都”避而不提,只是循规蹈矩地声称,当地的特色产业是特色食物村舍式干酪(由脱脂凝乳制成)的生产加工,以及蛇皮钱包的制造。不过,当地人都坚信,真正的经济基础,是枪。

“这是达瑙市收入的主要来源。”加西亚说,“如果我们完全停止它,城市就会死亡。所以,当警察依法搜查地下兵工厂时,通常当地有威望的政治家会站出来为枪匠说情。”

其实警察也是黑枪的买家。枪匠们对彼此的情况了如指掌,甚至警察也都熟知这些枪匠。因为便宜,一些穿制服的人也来找手工枪械作坊买枪,还有一些人把枪带来修理。

“士兵和警察是最难缠的客户。”加西亚说,“他们要么不付钱,如果到了订单的截止日期拿不到货的话,他们还会以搜查为由来捣乱。”

菲国民间至少流传着40万支非法枪支,还有不少被走私到海外。

“毫无疑问,有些士兵和警察也在参与黑枪走私。”加西亚说,近年来,从菲律宾走私到日本或台湾等地的枪械数量不仅愈发庞大,其质量也更为精良,有些甚至是菲国军警装备。“我们不参与走私,不过听说军火走私集团常常从警察或士兵手里买枪。”

据了解,达瑙市地下兵工厂只负责制造枪械,并不负责走私,国外的军火集团要将货物运回本国,必须打通菲国海关及军警,才会被放行。

除了加西亚这样的军火商,更多的黑枪贩卖者只是普通的小商贩。在枪支的非法交易链中,这些人是最有趣的群体。他们可能是孩子,也可能是貌似怀孕的妇女,或看上去非常无助的真正的孕妇。

今年三十多岁的安娜从18岁就开始这方面的营生了。她说她已经被逮捕了无数次,但这种事并不能困扰她。因此她的几个孩子都不了解在母亲身上发生过什么。

“怀孕时,兜售起来会更方便。”安娜说,“因为他们不会认为你背着像枪那样的东西。”不过当怀孕到第五个月时,安娜就停工了。

小商贩一般都会选择公共交通工具来运送“商品”。一些人在船舶或公共汽车上找寻买家,另一些人则将枪藏在运载其他货物的卡车上,一旦被抓捕,掮客会交出枪以免于。他们大多情况下不会受到指控。“这些枪里都没有子弹,”安娜说,“这意味着,没有杀人的意图。”

倒闭的正规兵工厂

安娜运送的商品,也有些是正规兵工厂生产的。加西亚说,意大利军火制造厂商“贝雷塔”曾向菲律宾的正规兵工厂下过5万支枪的订单,但菲律宾正规兵工厂的生产线不可能只做出刚刚5万支整枪,由于要准备维修和替换的后备配件,必然会生产多于5万的枪支,工厂可能会做出5万5千支,此中3千支当维修的备料,还有2千支,就流入地下军火市场成为抢手货。

达瑙的正规兵工厂只有两家,目前已经关门了。

1996年,菲政府曾希望通过与民间武器制造商成立正规兵工厂的方式,来治理乱象丛生的地下黑枪市场。此举既可以整合资源使民间武器生产合法化,也能有效防止这些武器流入黑社会或反政府武装。

被称作“达瑙世界工人联盟”(World Workers' League of Danao)的兵工厂是其中之一,最初拥有300名枪匠。工厂被安置在穿过马路的一个糖厂光线昏暗、破败的仓库,糖厂和仓库都属于杜拉诺家族。

工厂每天至少有十几个男子在简陋条件下赤膊工作,他们用手工操作铣床,车床,磨床和便携式钻头。说是兵工厂,其实大家都喊它合作社,这里生产的武器90%以上都是纯手工制作,每个月只能造出约30件。

这些合法的达瑙枪匠希望政府相信,他们造出的枪足够精准,可以供给国家军队和警察使用。但是,他们是不可能成功的,因为一个能量很大的枪支进口商已经包揽了来自菲国军队和警方的供货合同。

在订单非常稀缺的情形下,工人的收入可想而知。“那样,我们每天就只能拿到可怜的200比索。”凯文说,虽然他喜欢无忧无虑的工作,不像现在这样随时要遭受被捕的威胁,但是,他的收入将根本无法养家糊口。

“这些人其实也很可怜,如果他们找不到其他工作,就有可能去干一些真正违法的事情,比如加入颠覆分子行列。”达瑙市市长马里奥•杜拉诺三世(Ramon Durano III)说。他所说的颠覆分子是指活跃在棉兰老岛省南部的几个叛乱团体。

最后,两家公司关门,政府关于黑枪制造业合法化的运动也宣告失败。工匠们重操旧业,地下黑枪市场继续蓬勃发展着。

唱死亡之歌,成枪下之鬼

官方资料显示,菲全国目前有近80万经过合法登记的枪支,同时,每年还有65802支的平均增幅。时下流通在菲律宾的每三个合法武器中,有两个在平民或私人手中,平民拥有的枪比军队和警察更多。因此,一些琐碎事件,如交通争吵等,都可能引发枪击事件。人们对枪声已经司空见惯;对倒在枪下的死亡方式,也已见惯不怪。

甚至一首歌,也能引发6起杀人案。美国摇滚巨星法兰克•辛纳屈(Frank Sinatra)演唱的名曲《我的路》(My Way),时下成了菲律宾KTV避之唯恐不及的“死亡之歌”。《我的路》曾是菲律宾卡拉OK的热门点播歌曲之一,但在过去10年,至少有6人在KTV演唱这首歌时被杀,为此警方还专设了“我的路血案”犯罪档案。据说此类凶案多在演唱者跑调,引起其他人嘲笑后发生。因此KTV经营者纷纷将这首歌从播放名单中“封杀”,以免引发更多血案。

菲国每年有6500人被谋杀,其中大部分人是死于枪下,而这些用来杀人的枪多来自地下兵工厂。当这些枪与政治联系起来时,会发生更为耸人听闻的枪杀案。在菲律宾,选举暴力由来已久。早在1969年大选中,选举杀人案件就大幅增加。近年来,由于黑枪的泛滥,选举杀人案更加变本加厉:2004年大选期间,共发生249起与选举有关的暴力事件。

举世震惊的暴力事件发生在2009年11月23日。菲律宾南部马京达瑙省,大约100名武装人员于当天劫持了当地一名省长候选人的家人、支持者和34名记者共57人,最后把他们全部杀害。这是近年菲律宾南部发生的最严重的政治暴力事件。而此前菲律宾军方在马京达瑙省前省长的家族住宅群附近,发现了大量军火,足以装备一个编制500人的陆军营。

这一事件之后,菲律宾仍然枪声迭起,不断有人成为枪口下的牺牲品。

一年前,即2010年8月23日上午,一辆搭载中国香港游客的大客车在菲律宾首都马尼拉遭到前警官罗兰多•门多萨的持枪劫持。菲警方随后采取营救行动,击毙门多萨。然而,被劫旅客中8人死亡、7人受伤。菲律宾绑架事件频发,常有人质遭到杀害。劫案现场那一声声混乱的枪声,使很多无辜的人成为枪下冤魂。

安全感的缺失更让菲国人民信奉枪杆子的力量,枪支早已不再局限于力量的象征,更是保障基本生存的砝码。加西亚的妻子幽默地说:“如果你听到达瑙街头的枪声,不用担心,这不过是买主在测试他们的新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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