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眼中的变与不变川剧人的独家记忆

时间:2022-07-05 05:08:01

他们眼中的变与不变川剧人的独家记忆

川剧的新变革,在重庆文艺界搅起了一阵阵风暴,身处风暴中心的人自然是感受最深切的对象。他们身份各异,有的是剧团老板,有的是台上名角,有的是台下戏迷,有的是刚与川剧结缘的年轻人……我们统称为川剧人。他们都有一份关于川剧的独家记忆,而面对川剧的变与不变,他们的独白更值得寻味。

团长刘致远:能活下去才有未来

中午,大溪沟梨园茶社,“致远川剧团”团长刘致远正在督场。

台上,演员们努力地唱、念、做、打;台下,兴致勃勃的票友们依旧不遗余力地叫着好、鼓着掌。刘致远则静静地坐在戏院外沿,他张动着嘴,轻声跟着台上的“角儿”咿呀哼唱,有时还虚展肩膀,仿佛正作势抡棍。人们都以为团长今天又“醉戏”了,场下的刘致远心里却是一阵阵唏嘘:今天的戏结束后,这个戏台子也将散场,为了生存,“致远”即将搬到江津,在那里,一群年轻票友正翘首企盼他们的到来。

刘致远出生川剧世家,很小便进入重庆一家民间川剧团学功夫,长大后受不惯拘束的刘致远没有进入驻场剧团,而是四处游唱。由于从小练就的童子功扎实,刘致远很快出落成一个“角儿”,戏约不断。

“那时候川剧是很热门的职业。”说起那个黄金时代,刘致远两眼放光。每天都在赶场,每天都很忙碌。手中的钱也多有富余。那是“最安逸的时候,唱自己想唱的,听自己想听的,赚自己想赚的”。

然而,这种艳阳天般的日子并不长久。随着老戏迷逐渐减少,新戏迷又没有接上趟,实力并不雄厚的区县川剧团纷纷倒闭。日渐清闲下来的刘致远也逐渐开始为自己每日的饭钱而苦恼。有一搭没一搭地生活了六年后,刘致远终于豁出去决定成立一个自己的川剧团“致远”。为了这一时的毅然决然,他搭上了自己一生的积蓄。

最开始,刘致远的剧团寄唱于一位老票友的老宅,由于演出团队功夫过硬,慕名来听戏的老人很多,剧团的收入也算不错。然而好景不长。随着老票友的病逝,刘致远的免费午餐也到了头。新场子的场地租赁费用,挤光了剧团所有的利润。场地费、水电气费、演员的工资、演戏的行头,林林总总的开支一下子全压在了刘致远的头上。而剧团惟一的盈利方式,仅仅是8元钱一张的茶戏通票―――这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坚持两年后,剧团已是摇摇欲坠。

付不了租金,剧团没有场地,将如何继续演出?刘致远盯着空空的戏台直发愁,所幸江津一帮年轻票友在此时伸出援手,邀请“致远”剧团到江津驻演,还提前与剧团签订了长期“供货”合同。

对于川剧的革新,刘致远似乎没想太多:“就像我们剧团,就要出发了,虽然很舍不得这个场子,舍不得这里的老朋友们,但没办法,能活下去才有未来,川剧的道理也一样。”

演员孟祥斌:专注的只是情感投入

14平方米的出租屋、每个月1600元的工资,这是27岁演员孟祥斌从川剧团收获的全部家底。不过孟祥斌并不发愁,他笑着说,川剧是爱好,赚不赚钱无所谓,而且“最近团里收益不错,工资说不定要涨”。

在孟祥斌的书桌上,放着一张变脸的照片,脸谱有些奇怪,不是浓墨重彩的川剧脸谱,而是几款略带小清新风格的手机壳图案。这是他参加商演的演出照,演出内容就是在脸上变这三款手机壳,一场能赚个1000元。身傍一手变脸绝活,孟祥斌得以走南闯北挣外快。他说,剧院一年的演出任务比较集中也就一月两次左右,剩下的时间几乎都是演员自行安排的。商演每年有个七、八次,出场费1000到3000元不等,也能凑活过了。”

很难想到,这位剧团里最早投身商演的“先驱”却是最维护传统川剧的一位,并且还属于情感激烈的类型。作为年青一代中少有的另类,孟祥斌对川剧的革新颇有微词,这位性格里完美主义倾向严重的年轻人非常直率地认为川剧革新是对艺术对商业的妥协和溃败。笔者小心翼翼地问,那么参加商演是否也是同样无可奈何的选择?

孟祥斌似乎对这一问题早有准备:“任何行业的选择都要有情感投入。你可以在专注爱好的同时有其他收入,但你不能因为爱好不赚钱就非得把它揉成赚钱的模样――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初不索性选择赚钱的行当。如果你专注的是收入,而不是健康和快乐的能量,那就不是圈中人,早晚会离开。”

“骨灰级”戏迷段学超:梅花奖的演员都要和我打招呼

采访过程中,笔者在川剧艺术中心遇到无数的老戏迷,即使在这帮资深戏迷眼里,段学超也算得上是“骨灰级”票友。在一出好戏开锣前,笔者与这位老戏迷聊了一聊。

段学超对川剧的酷爱可以追溯到40年前,那时候的他家贫难进戏院,小镇也少来戏班子。于是每逢戏班子来镇里演出,段学超便伙同一帮“细娃”,爬上老高的戏园围墙的五角木窗往里瞄;有时也钻在拿票的大人掖下朝里拱,混进去再往台前的挤,吊着台沿看。“我那时最怕大花脸,声如洪钟,面似厉鬼,吓得我直往地下缩,也怕他那马鞭挥到我的脑壳上。但就是越怕越爱看。”

镇里办红白喜事更是这位小票友过瘾的好机会:主人家在街檐下一溜摆开戏剧家什,汽灯挂在檐角或树枝上,白滋滋着响,把半个街面照得通亮。锣鼓锁呐齐全,一通紧锣密鼓,帮腔拔地而起,高亢哀婉凄清,道白也纯正,唱得更是如痴如醉,也有情节,别有一番滋味。

因为剧院难寻,乡人又爱看,以前剧团的人地位相当高。按段老的话说, “县剧团当家的角儿比县里来的干部还受人尊重。” 段学超有位远房姓赵的亲戚在县川剧团唱旦角,怎么攀上亲了不知道,总之算是段学超的辈。虽然这位赵从未到过段学超家,他却着实荣光了好一阵。一次县川剧团下镇演出,没钱买票的段学超在戏园门口站麻了脚,突然心一横,麻着胆子就往里走了,守门的拦住段学超,他咬着小指歪着头说:“我在剧团里头。”“谁呀?”“赵枫”。守门的笑了,拍着段学超的头放他进去,段老回忆说:“我走进去时那个神气啊,真有一种身为皇亲国戚的感觉。”这位小票友跑到后台,看演员卸妆,看他们进出场,很是过瘾。

后来赵飘然下场了,穿着戏服,光艳照人,恍若天仙。天仙一般的赵并不认识段学超,更不知这门亲戚的来龙去脉。但她还是蹲下来给段学超擦了擦鼻涕,还留他吃了顿夜宵――青萝卜骨头汤。段老对这段经历记忆犹新,“因为事后我不知给多少细娃妹崽吹过壳子,当时一下子觉得自己也长大了许多,对耍泥巴的小伙伴都有不屑一顾的感觉了。”

中学毕业后段学超去了湖南,一去就是20年,回镇上探亲时才晓得县川剧团早没了,老“角儿”们不知去向,曾经与自己一般大的川剧苗子则成了个体老板娘、纺织妹、打工仔。川剧场地也成了录像厅,老放些打打杀杀的枪战片维持生计。

如今,段老回到了重庆,其中最吸引他的一点就是这里能经常看到高水平的川剧,“梅花奖的演员都要和我打招呼,以前哪敢想哦。”说话间,段老的得意之情仿佛又将他变回了那个夜闯后台的少年。

对于川剧的新变化,段老很是赞许:“川剧不总是在变么?从灯调独占到昆、高、胡、弹、灯齐全,就是我看这四十年,就变了不少,现在不管新剧老剧,感兴趣我就看,多点口味看起才巴适。”

演出完毕,戏也散场,人们纷纷起身时,段老还盯着那慢慢合上的大红幕布不愿离开,仿佛那里面藏着一个巨大而神秘的新世界。

票友郭彦:感谢当初没有那么多选择

24岁的票友郭彦依然清楚地记得自己初识川剧的场景。12岁的一天,镇上来了一个川剧团,当天晚上演出的剧目是经典的《梵王宫》。舞台上,生旦净末丑角色的扮相,韵味十足的川剧唱腔,让此前并不知道川剧为何物的郭彦痴迷不已。剧团在乡里演出四天,每演一场,郭彦从头到尾绝不落下。“本是路过打个酱油,没想到从此就进了川剧这个大坑。” 郭彦笑着说。

郭彦回忆,有一次,听说镇子的坝场上要演川剧,他和小伙伴们一大早就偷偷赶过去观看,不知不觉中夜幕降临。两家的父母打着灯笼火把到处寻找他们,两人怕回家挨打,竟在外面整整躲了两天,饿得几乎虚脱。

十多年过去,很多东西都变了,来巡演的川剧团早已解散;与自己一起“挨饿”的小伙伴放弃了川剧;家从乡镇搬到重庆,自己也从乡镇上的穷小子变成了所谓的“富二代”。唯一不变的是自己对川剧的热情――郭彦一度花钱为自己喜爱的剧团租场子。

郭彦曾拉过不少人看川剧:“我见过很多人从刚进剧院抱着忍受心态,到最后变成了享受,并希望再看。可惜很多人因为选择太多眼里根本没有川剧,所以连最开始走进剧院忍受的阶段都不愿意尝试一下。现在看来,我能与川剧结缘,要感谢当初没有那么多的选择。”

对于新川剧变革,郭彦认为应该静待其发展。“新的东西只有多感受,不要先下结论,只有走进剧场,才能真正的感受和了解川剧。因为在不熟悉一件事物情况下的排异,本来就是不正常的。就像如今的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会有年轻人痴迷川剧,那是因为他根本没有看过一场川剧,怎么可能理解?”郭彦的话其实代表了很大一部分的心声:远远地观望川剧,不如走近体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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