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那些豪气和那些诗人

时间:2022-07-02 03:28:12

15年前一个阴晦的冬日下午,我和成都电视台著名帅哥谢伟,在重庆一条忘记了名字的小巷前跳下出租车,朝巷边的一个门洞走去。远远地,从门洞里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男人,吡着牙朝我们笑。两个男人都是一色的瘦削,其中一个瘦得尤其夸张,晃着头,压着脚,仿佛这刮脸的风再大一些,他就要乘风归去。

这两个男人是来请我们吃酒的。那是我第一次到重庆,第一次和好些已经通信了多年的重庆诗人会面。那时,我在心里嘀咕:都说重庆人能喝,这两根竹竿,风都吹得倒,他们也能喝吗?两个小时后,当我们在一家火锅店里喝倒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啤酒瓶时,我终于相信,重庆人的确能喝,包括瘦得像竹竿的。这两根竹竿,一根叫李海洲,一根叫刘清泉。当天晚上的酒桌上,还来了另一个不像竹竿,而是和我一样像屠夫的男人,他叫何房子。

那是一个年华似锦的时代,虽然没有白衣飘飘,衣冠似雪,但那时候诗歌的激情和青春的激情交织在一起,想要找出一个不喝醉的理由,难。尤其是在重庆,尤其是在号称江湖的重庆诗坛。结果是,那天晚上,李海洲与出租司机吵了几句,我和何房子在宾馆里胡言乱语到半夜,打电话把同行的一位《女友》的美女编辑拉起来,要她听我们朗诵诗歌。可怜的谢伟喝得半醉,趴在床上打瞌睡,被何房子凶悍地一把拧住衣领抓了起来:你娃起来,听着,我给你朗诵最伟大最经典的诗篇。是的,他朗诵的是他自己的一首只有五行的小诗,并且,还有三行忘了。

回忆起重庆,最能让我联想到的就是酒局和诗歌。而酒局和诗歌,又总是像风和雨、春天和花朵一样纠结在一起。上世纪的最后几年,由于我在重庆的报刊发表的作品太多,以至于有外地媒体误以为我是重庆人,在我的名字前面特意加上“重庆作家”四个字。其实,那时我只去过重庆一次,只和重庆诗人们喝过惟一的一场酒。古人所谓神交,重庆算是我神交已久的一座城市。虽然我不喜欢它过于炎热的气候和过于密集的爬坡上坎,但我喜欢那里浓郁的文化氛围,喜欢那里的诗人和他们诗作中描绘的另一种和我有距离的生活。所谓生活在别处,其实就是人类对异质生存的好奇和向往。

后来的很多年,我接触到的重庆诗人不多,也不少,和他们一起参与的酒局同样不多,也不少。我以为,最能体现重庆人性格特征的,就是重庆诗人,尤其是酒桌上的重庆诗人。他们有的酒量并不大,却敢拼命干杯,有一种令人为之气夺的胆气与爽快。而一旦谈起诗歌,刚才还在满嘴胡言的他们,也会换了另一种庄重严肃的口吻。在这样的酒桌上,艾略特、阿赫玛托娃,珀斯或北岛如同毛肚、鸭肠或耗儿鱼一样,都是令人口舌生津的下酒菜。我知道,重庆诗人中间那些有理想的年轻人,他们的最大理想,就是成为更年轻一代诗人的下酒菜。我还知道,李海洲、何房子、刘清泉,他们都曾有过这样的理想。我极疑心,他们现在已经是下酒菜了。

火爆的性格,麻辣的饮食,注定了重庆是一座和诗歌走得最近的城市。从我的视野看,重庆似乎没出过优秀的小说家,却出了不少优秀的诗人。除了上面例举到的诸位兄弟外,重庆的优秀诗人还可以随手点出一大批:比如我曾读着她的作品长大的傅天琳直到去年,才在眉山的一个诗会上有幸遇见,她的宽厚和坦率,令人难忘;比如从重庆来到成都,执掌中国创刊最早的诗歌刊物《星星》的梁平,除了他那些长得有些过份的长诗,我对他的最深印象仍然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比如李元胜,在眉山诗会上,他晚上方赶到,当夜,即被一批诗人放倒;比如欧阳斌,至今尚未蒙面,却在网络上探讨过好多次喝酒。重庆诗人中的大多数例证告诉我们,要作一个真正的诗人,你得先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而真正的人意味着坦荡,大气和担带。

又有两年没去重庆了,想必那座江流交汇处的城市,漫天的灯火更加迷离了,而诗人们的酒量和胆量,想必也还和从前一样,令人愉快,令人销魂,如同街上行走的美女,她们泼辣的眼神,一不小心,就让你记住了一座城市和一个风姿绰约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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