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儒家

时间:2022-06-29 08:33:21

定居纽约后,我和先生一直生活在东西方文化交汇的风口浪尖上。我家先生是工程师出身,却自比当代杞人,苦苦思索东西方人类社会发展的差异,用他的理工科思维方式,业余钻研起了孔子学说。

因缘际会,我家先生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位对儒学情有独钟、如醉如痴的美国朋友戴维。我本能地猜想:这一定是位对传统中国文化颇有造诣的中国通吧,又或者是一位美籍华裔7因为诸如四书五经之类,没有深厚的中文造诣是很难理解的。但戴维恰恰是不识一个中文大字的地道美国人,他住在马萨诸塞州。在读硕士期间,戴维受过良好的哲学训练,他一度深爱希腊哲学,现在却完全转向了孔夫子。戴维经营着一家旅游公司,并非什么专业的儒学研究人员或大学教授。但作为一名业余爱好者,他对儒学下了大功夫,有许多精辟独到的见解,难怪会被人称为“波士顿儒家”。

我家先生说,如果能同戴维这样不拘学派门户之见的自由儒家相识,那真是一件乐事。但他们苦于两地相隔,只能在网上通信或电话联系。终于有一天,戴维打来电话说,他要来纽约接他太太回家,想顺道来我家拜访。就这样,我们真正结识了这位西方儒家。

戴维50多岁,高高瘦瘦,可能由于长时期沉浸在儒学的海洋中,因而显得风度翩翩、恂恂儒雅。他的太太是一位华人艺术家,来自香港,广东话、英语都不在话下,也能讲一些普通话。用餐时,戴维熟练地拿着筷子,听他太太耐心地讲解每道点心的名称和典故。我望着这对情深伉俪,心想:他们在儒学道路上也是这样合作无间吧。

他太太说,才不是那么回事呢。她对这些枯燥乏味的本本不感兴趣,而且和大多数人一样,认为孔老夫子歧视妇女,虽然戴维和我家先生都辩说这不是孔子的原意。她每天回家后,戴维总是缠着她,要她帮忙查古汉语字典,并反复追究其中意思,多次把她逼得不耐烦,甚至大发脾气。尽管如此,戴维还是认为,在他研究儒学的过程中,太太帮了大忙,是她~直支持着他知难而进。

当谈起自己为什么会对儒学感兴趣时,戴维说。十多年前,他读到美国著名意象派诗人庞德在《诗经》译注中的一段话。庞德声称,一个人如果没有读过孔子学说,就不能说真正受过教育。于是,戴维开始接触《论语>,并由此开始了他的儒学生涯。戴维有替人修改语句的习惯。刚读(论语》英译本时,他就发现有不少地方的文字有待改进,但他修改时无法确知某一句子的正确含义是什么,于是用他太太的汉英词典来查对,一字一字地研究、对照、推敲。

戴维在研读孔子的过程中闹过不少笑话。他太太说,戴维读《论语》,看到精辟之处常常会情不自禁地高声赞叹,不管身处何地,周围有什么人。还有一次,戴维在阅读与翻译过程中,遇到一个汉字,不知道这个字在具体的句子中应当如何理解。不得不打电话去请教太太。可是,戴维只知道宇的模样,却不清楚如何发音,在电话里比划描绘了半天,结果是越说越糊涂。实在没有办法,太太只能叫来同事一起听电话,商量揣摩,费了好大劲才搞明白了究竟是什么字。

戴维已经研读《论语)十多年了,早就自称“孔门弟子”。有一次,他在小镇上吃比萨,邻座的两位女士在讨论基督教问题。忽然,其中一人转过头来问了戴维一个有关神的问题,戴维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很抱歉,我不知道,我是儒教徒。”两位女士闻所未闻,听得莫名其妙。

戴维说,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伟大的学说,想创办一所儒学书院。而他祖传的房子正好座落在一座山前,屋后有大片树林,如果向树林方向扩建,就可办成一座朱熹白鹿洞式样的书院。书院的目的是培养一批又一批现代儒家。考虑到以后招收国际学生需要儒学教科书,他希望自己翻译的英文版《论语》能够成为一本国际儒学教材,或者成为世界各国学生通过荚语进入儒学的入门宝典。这个决心使他对自己的英译本提出了确切达意、语言优美以及通俗化的要求。他多年来将大量精力投入到《论语》的翻译中,为了保证翻译质量,他的《论语》英译本已经修改了无数次,至今尚未出版。

我家先生和戴维一见如故,大有相见恨晚之感。戴维的太太笑着说:

“他俩可能会这样谈上一天一夜呢。”要不是他们夫妇带着行李,准备回麻省家中,说不定真的要谈个通宵达旦。这以后,他们经常在网上通信切磋问题。为了给孟子的“浩然之气”一说寻求准确的解释和英文表达方式,他们能夜以继日地讨论上好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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