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焦桐”新华社记者

时间:2022-06-29 05:54:21

致敬,“焦桐”新华社记者

清晨。豫东兰考县笼罩在蒙蒙薄雾中。

50岁的高向月迎着寒风走出家门,赶到村口的一棵泡桐树下,挥动手中的扫帚清理树下的枯枝落叶。陆陆续续,十几位村民和乡镇干部加入清扫队伍。

地面扫清了,人们还在树下静默。“几十年了,经常有人自发来清理,给树培土、浇水。”高向月说,“今天的日子特殊些,来看的人会更多。”

这是一棵普通的泡桐树,在兰考城关乡朱庄村村口,生长了48年零9个月;这又是一棵种在兰考人心上的树,栽树人――时任县委书记焦裕禄逝世后,在当地称作“焦桐”。

49年前的今天,在兰考遭受自然灾害最严重的时候,焦裕禄到任兰考。因为焦裕禄的到来,兰考开始了一段新的历史。因为泡桐在兰考扎根,这片土地有了新的面貌。

焦裕禄在兰考留下珍贵的四张照片,两张是和泡桐在一起。“焦裕禄”一“泡桐”一“兰考”,是一个“三位一体”的传说。

遍布兰考1000多平方公里的泡桐树,为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编织出一幅清晰的剪影。

以“桐树之根”构筑绿色屏障

自西向东流经豫北全境的黄河,在兰考的东坝头乡调头向北,画出人海前的最后一个大拐弯。人们曾说,洪水来时,兰考是“一只托住黄河的袋子”。正是历史上黄河一次次的泛滥,改变了兰考的土质。

整整50年前,内涝、风沙、盐碱“三害”肆虐,让东坝头乡成为兰考最大的风沙口,最高沙丘9.9米。如今,作为生命安全线、抗洪保障线、旅游生态线“三线合一”的黄河大堤,是兰考的地标,也成为泡桐改变兰考的写照。

“栽上树,岂不成了一片好绿林”,“把一片白变成一片青”。兰考人都记得焦裕禄说的话。

东坝头乡张庄村82岁的冯选民指着村口一大片林地对记者说:“当年这里全是沙堆,风一吹像长了腿似的到处跑,有时一夜之间跑出好几米远。焦书记来了,带领大家翻淤压沙,栽上泡桐,沙堆慢慢固定住了。”

因为耐沙荒、耐盐碱、耐瘠薄、耐干旱特别是根系深,作为一种生长极快的落叶乔木,在过去的半个世纪,泡桐以其强大的生命力,彻底改变了兰考的生态环境和地貌景观。 “一般都扎几米深,最深到18米,直达豫东平原的浅水层。”对泡桐与众不同的根系,兰考县农林局高级工程师董朔权这样概括。 “兰考人把这就叫‘扎针’。焦书记带领大家调查研究,摸准了泡桐扎根深的特性。一面翻淤泥压沙,给沙‘贴膏药’;一面大量种植泡桐,给沙丘‘扎针’。”当年跟随焦裕禄的原县委宣传干事刘俊生回忆说。

“还有一点,泡桐的根是直着往下扎的,和许多树种不一样,不仅不同庄稼争地力,还能改善农田小气候,防止干热风,有利于粮食增产。”兰考县农林局局长张辅京说。

所以,在兰考大地上,一块块绿油油的麦田中,总是挺立着三两棵俊朗的泡桐。兰考105万亩耕地,有43万亩采用这种“农桐间作”模式,不但风沙被治住,小麦亩产也大幅提高。

一棵一棵种,一代一代种。今天,兰考两成以上土地被林木覆盖。沿黄河堤防、310国道、兰考干渠、兰商干渠、陇海线和连霍高速,6道绿色屏障护佑全境。曾经黄沙茫茫、飞尘蔽日的“东昏县”,变成了“全国绿化模范县”。

“凡是能种树的地方,都想尽办法种上。有过切肤之痛的兰考人,明白生态是生存的根本,是一切发展的基础。”兰考县委书记魏治功告诉记者。

“现在真找不到起点风沙的地方了?”面对记者的追问,兰考县县长周辰良笑着说:“别说现在,7年前,县里申报了一个欧元赠款防风治沙项目,选了3个老风口,但项目组的国内外专家考察几天,连风沙的影子都看不到,项目也泡汤了。”

东坝头乡党委书记孔令玲说:“现在沙子值钱,老百姓盖房子,都不好找沙子了。”

当然,兰考构筑生态屏障,也不全靠泡桐单打独拼。焦裕禄讲的“锁住风沙、制伏洪水”是联在一起的。当绿色一点点赶走风沙盐碱,曾经泛滥成灾的黄河水也按人的意志化害为利。

“过去,该用水的时候,守着黄河水也引不来;不要水的时候,一场大雨就淹了个遍。”兰考县水利局局长李改民说。现在黄河水通过三条干渠滋润着全县一半以上的耕地。

“焦书记要把‘三害’从兰考土地上像送瘟神一样驱走’的遗愿早就实现了。”周辰良说,“现在旱也不怕,涝也不怕,九成以上是旱涝保收田。生态改善给兰考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

以“桐木之韵”奏响科学发展

“兰考经济的老底子是‘泡桐经济’。”张辅京说,“去年全县林业产值70多亿元,今年能到100亿元,稳居经济总量‘半壁江山’。”

从“抗灾树”到“摇钱树”,泡桐在兰考大地上弹奏出“安民、兴民、富民”三部曲。 仿佛是兰考人的顽强感动了上苍,因置身黄河故道,沙土和淤泥掺和而成特殊土质,兰考泡桐成为一种“会呼吸”的木材。上世纪70年代,人们发现,焦裕禄带领兰考人栽种的泡桐可以制成乐器音板,并且纹路均匀,共鸣好。

从此,兰考走进音乐的殿堂,成为全国乐器音板定点生产基地,成为中国“民乐之乡”。“神农黄帝削桐为琴”的远古传说在兰考变成现实。

“我们云南省海拔从七十多米到三四千米,植被丰富,自然少不了泡桐,可做出来的乐器不发声。”为了寻找最适合制作古筝音板的材料,66岁的乐器师刘树德走遍全国,“各地的桐木我都考证过,只有兰考泡桐制作的音板音色最美。”如今,兰考有木制品加工企业500多家,民族乐器企业30多家。中国民族乐器九成以上的音板产于兰考。

以生命的绝响,谱写发展的强音。一棵树托起民族乐器制造和高档家具加工两大支柱产业。

以泡桐为主体,兰考发达的木材加工工业还吸纳了其他树种。乐器、板材、家具,从兰考销往海内外。在兰考14.5平方公里的产业聚集区,由木材加工发端的企业已有吊装机械、农林产品深加工、纺织服装、医药化工、高新技术五大类。

“‘泡桐经济’的产业升级给兰考带来巨大的增值效应,焦裕禄给后人留下一个产业、一座‘银行’。”兰考板材协会会长王其命说。更重要的是,泡桐为兰考贡献了“治理生态与发展经济并重”的科学发展思路。

“过去兰考人自嘲,‘想在地上找块石头都难’。”魏治功说,“这样的资源小县要成为经济强县,只能靠科学发展,把有限的资源用活。”

养猪场和养牛场产出的粪便,输入3座lOOO立方米的沼气池;沼气一部分供村民生活用气,一部分发电;沼液和沼渣成为温室蔬菜的有机肥――在距离县城45公里的许河乡董堂村,农民热火朝天地实践着“循环经济”,给记者留下深刻印象。

“像我这个年龄的村民,当年几乎都要过饭。地还是那些地,但现在人均年收入达到了8000元。”52岁的村党支部书记赵合地感慨地说。

“不过,兰考依然是国家级贫困县、工业弱县、财政穷县。魏治功掰着指头说,

“表面看,都是劣势,但找准思路,就有很多优势。”

――把“精神资源大县”的无形资产用足,为建设“经济大县”开拓空间;

――作为“生态大县”,把生态产业和生态旅游业做大;

――用好“劳动力资源大县”优势,吸引企业入驻,让十几万外出打工农民回家就业,把工业做强…

在兰考,每隔半个月举办一次“发展讲座”。来自北大、清华的专家教授登上“兰考大讲堂”,听众是全县副科级以上干部。“只有和国内国际信息随时对接,发展理念才能创新。”魏治功说,“当年焦书记是‘治穷’,我们现在要。致富’。” 农业富民、工业强县、开放兴县、城市化带动,“四轮驱动”的发展思路让兰考发展提速。继‘‘十一五”期间生产总值和人均总值翻一番以后,今年前9个月,兰考财政增幅为61.9%,在全省100多个县中位居第一。

以“泡桐之魂”传承焦裕禄精神

“‘焦桐’已成为焦裕禄精神的象征。”这是“焦桐碑”上刻着的180字“焦桐简介”中的最后一句话。

的确,没有任何其他植物可以如此贴切地诠释像泡桐一样改变了兰考命运的焦裕禄精神。兰考人在泡桐身上找到激励自己不断奋进的精神因子。

1986年出生的温振,大学毕业后到--兰考胡寨村做“村官”。4年来,他带领村民种植冬暖式大棚蔬菜。腰包逐渐鼓起来的村民,提起这个和他们在一起摸爬滚打的“泥巴娃”,亲切地叫“振儿”。

“和同学交流,感到年轻人都不怕苦和累,但一些人觉得空虚,没找到使劲的地方。我庆幸自己在这里找到了事业。”温振说,“他们都羡慕我的充实。关键在信仰,没有目标,就不知道往哪儿走。”

村委会一间10平方米房子里,放着一张单人木板床、一张书桌、一排书架、一个煤气灶、几个锅碗瓢盆――“你觉得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对这个人们经常提出的问题,温振说,“只要需要,我就在这儿待下去。”

“来看我的同学,开始觉得新鲜,住两天就待不下去了。他们说我像兰考泡桐,两腿一插,就地生根发芽。”温振也有彷徨的时候。这时,他会在晚上到焦裕禄纪念园,去体悟“精神”。“精神的力量就像原子弹。”他说,“在兰考最大的收获,是加速成熟,减少浮躁,扫除空虚。”

“南有袁隆平,北有沈天民。”人们这样称颂他的贡献。面对记者,兰考爪营乡樊寨村这位65岁的农民出身的农业科学家,连称“当不起”。

沈天民是一个初中毕业生,但现在经常登上国际小麦育种技术的最高讲台。他创办的小麦育种基地,被国家认定为“博士后科研工作站”。他繁育的小麦品种,连创黄淮麦区小麦单产最高纪录,累计推广种植面积4200多万亩,使小麦单产稳定提高20%以上。按照他的育种计划,2015年亩产900公斤,2020年实现“吨粮田”目标。

“小时候饿怕了,就(下转第15页)想着怎样让地里多打粮食。”沈天民说,“困难时期,全国支援兰考。现在我们的小麦种子多推广一些,是对国家和人民的一种回报。”

对几十年来在麦田里劳作、研究的艰辛,他讲得很少,却总是把自己的经历同焦裕禄联系起来:“当年焦书记拼上老命也要改变兰考,想起他,什么苦都不叫苦。”

泡桐对土壤不挑剔,好种、易活、长得快,3年成檩、5年成梁,生命周期短,还不和农作物争夺水、光、温、气和养分,但全身是宝:根,防风固沙;躯干,用作板材;枝权,粉碎后做胶合板;叶子和花,完成绿化环境的使命,还被收集起来做有机肥――作为焦裕禄之后的第13任兰考县委书记,魏治功如数家珍地解读着“泡桐精神”,把泡桐称作兰考“物质和精神财富的源泉”。

“以短暂的生命奉献自己的全部,就像焦裕禄。”他说,焦裕禄42岁逝世,在兰考不到一年半。燃尽生命的火焰,发出永恒的光芒。

“精神在干中体现和升华,生命力在于中续写。”县长周辰良对生命与精神的理解,在兰考人中很有代表性。“住够四天、干够五天、奉献星期六。”――在兰考,这个“四五六”工作法是各级干部的工作常态。“为什么要求干部奉献一天?”魏治功说这是“以时间换空间”。因为,“兰考还不发达,现在正是爬坡过坎的节骨眼,要从洼地崛起,如果和别人迈一样的步子,就永远追不上。”

“虽然是21世纪了,但焦裕禄精神不会过时。我要把宣传焦裕禄精神作为终生职业。在这个事业上,我永不退休。”78岁的刘俊生说,“因为,这座丰碑永远屹立,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晨雾中,人们向“焦桐”致敬。躬身之间,高擎起飘扬了半个世纪的旗帜。

寒风里,高耸挺拔的“焦桐”,默默地环顾兰考大地。无语的目光,凝聚着一种穿越时空的力量。

(新华社郑州12月6日电)

上一篇:统筹兼顾 稳中求进 下一篇:通胀:让人欢喜让人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