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自己做一把二胡

时间:2022-06-28 01:39:30

我见过二胡:琴筒,琴柱,琴耳,拉弓,这便是一把二胡了。

我找到了一截楠竹,有小碗口般大,锯了四五寸长一段,这就是琴筒。在铁竹林里选了一根做了琴柱,锯了两小段树枝作了琴耳,拉弓是一段小铁竹儿。

最难的是贴在琴筒一边的那张皮儿。青蛙皮太薄,兔皮太厚,最好的是蛇皮。

蛇,乡下多的是。乌梢蛇、菜花蛇、青水镖、小红蛇等等。乌梢蛇、菜花蛇最多见,不咬人却吓人。它们常常窜进屋来,偷吃小鸽子、小鸡子,也咬老鼠。大人们不许我们打它,说是祖先变的,赶走就是了。青水镖体型小,行动快,嗖的一声就从你身边掠过。小红蛇极懒,夜里常常躺在路边,不小心踩了它,便咬你一口。最怕的就是青水镖和小红蛇,因为它们有毒。我现在需要找到一条大的乌梢蛇,或者菜花蛇。

夏日的中午,我约了我的小伙伴春生、秋子、大胖,站在一片竹林下。

我说:“我需要一条大的乌梢蛇,或者菜花蛇。”

“干啥呀,吃?”秋子迫不及待地问。那时,很少听说谁会吃蛇。

“剥了皮,做二胡用。”

听说要做一把二胡,大伙儿都来劲了,但大胖提了个条件,让我学会拉二胡后,要教他们,而且二胡轮流转,一家待两天。

这当然没问题。

于是,一支捕蛇队伍出发了,我们每人手持一根小竹竿,向着一条叫李子沟的地方走去。李子沟,是一条深深的沟,中间一条小路,偶尔会有一两块稻田,两边是高高的崖壁。路边和崖壁上都长着长长的野草,野草丛里就有我们要找的蛇。李子沟阴森森的,平时少有行人,最怕的就是突然窜出一条蛇来。

走进沟里,我们一边拨弄野草,还一边高叫:“抓蛇哟,抓蛇哟!”一来是壮胆,二来是好玩儿。你听,沟里处处回荡着“抓蛇哟,抓蛇哟”的喊声,吓得一些鸟儿们飞了起来。可是我们拨弄了半天,不说大蛇,连小蛇儿也没见着。我们上树掏鸟窝时碰到过蛇,割牛草时就从草丛里窜出一条。这会儿都到哪里去了?真是,不想见时处处见,想见却见不到。

“别说话。你们听。有青蛙叫!”

大胖突然一说,我们都闭嘴了。就听到有青蛙的叫声从一块稻田里传来。青蛙不是在歌唱,是凄凄地哭喊。“呱,呱,呱……”我们知道,它是被蛇咬住了,正一点一点地被蛇吞下。大胖带领我们朝那块稻田奔了过去,将蛇围在了中间。

大胖说:“看看有蛇洞没有,不让它钻进去!”

听大人们说过,要是蛇钻进了洞里,就是抓住了它的尾巴,九头牛也拉不出来。是一条茶杯口大的乌梢蛇,正是我们需要的。蛇见到这阵势,吐出青蛙,扭身就走。

大胖命令道:“打!”

我忙说:“打七寸,别打它的身!”

四根竹竿,雨点似的落下,田里的水溅满了我们全身。它终于奄奄一息,躺着不动了。怕它装死,冬生抓住它的尾巴,用力地抖。大人们说,这样蛇的骨头就散架了,蛇就死了。秋子扯了一根葛藤,将蛇拴了,套在竹竿上,我和他一起抬着,悠荡悠荡地回家,像一支得胜归朝的队伍。

回到家后,难题就出来了。

“谁来剥皮呀?”

没有人应声,冬生和秋子甚至偷偷溜走了。

“找你舅舅吧。他准行。”

大胖的话提醒了我。舅舅干农活不行,摸鱼捉鸟之类倒在行。我走进舅舅的小屋,他正“呼噜呼噜”睡大觉。

我推推他,“舅舅,快起来。”

“干啥呀?”

“给我剥蛇皮。”

“做哪样?”

“我要做一把二胡。”

“会拉?”

“学嘛。”

他就起来了。舅舅是爱我的。

不两天,我的二胡就做成了。召集了几个伙伴,在一个中午,还是在那片竹林下,隆重地举行了开拉仪式。

我开始拉起来,涩涩地,拉得有些吃力。琴筒里发出了声响。“叽嘎叽嘎”,我的妈哟,这是啥声音?

“在锯木头。”冬生说。

“不,是在弹棉花。”秋子道。

“我试试。”大胖拿过去,一拉,还是锯木声,便把二胡一扔,我忙捡起来。

“棕丝丝咋要得?要马尾巴毛。”

舅舅啥时来到我们身边?是的,弓弦是棕丝做的。

现在难题又来了。在幺外公幺外婆的小街上,我见到有人骑着高头大马威武地跑过。乡间的大道上,有马驮着东西“叮当叮当”地走。可是怎样才能弄到马尾巴毛呢?

又是一个中午,我忽然听到铃铛声,有马儿走来!我忙跑出去一看,有一匹马正走向商店。我急忙赶过去。这是一匹大黄马,被主人拴在旁边的木桩上。主人坐在旁边抽着叶子烟,慢慢地闭上了眼。好机会!

我站在大黄马身边。有马蚊子咬它,它正用长长的尾巴毛甩过去。长长的尾巴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不正是我需要的吗?给主人要,他会给吗?还是自己动手。快,扯呀!要不,主人就醒来了,马儿就走了!真要扯,又下不了手。它会痛的,不就踢你?它的脚上钉着铁打的马掌,它痛我也痛。但不能迟疑了,我向马尾巴伸出了手,抓住了一把毛,用力一扯。

“哎哟!”我惊叫一声,倒在地上。我被踢了,踢着了肚子。

“干啥子?不要命啦!”

主人跑了过来。我忘了疼痛。

“伯伯,我想要十根马尾毛。”

“做啥子?”

“二胡的弓丝。”

“踢着了吗?痛不?”

“没没没。不痛不痛。”

他从店子上借来一把剪刀,从马尾上剪下一束毛。我一数,有二十多根。

“多谢伯伯。”

临走时,我还对大黄马说,“也谢谢你。”大黄马望着我,一对明亮的眼睛。

换下了棕丝,我躲在小屋里,关上门,悄悄地拉起来。真的,声音圆润多了。我要拉出点名堂,再去教我的小伙伴。

多来咪法索拉西多……

只是肚子还有些隐隐作痛。

发稿/田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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