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化休克”理论看香港人和内地客的冲突

时间:2022-06-27 12:53:13

从“文化休克”理论看香港人和内地客的冲突

“文化休克”是跨文化传播研究中使用频率最高的术语之一。跨文化学者笔下的“休克” 一词源自英语“Shock”的音译;汉语的“休克”本来是医学术语,这与跨文化交流时人们在面对陌生文化时惊讶、沮丧、厌恶、焦虑甚至愤怒的表征非常相似。

香港人和内地客的冲突

媒介关于部分香港人和内地客冲突的报道,展现了香港人较为典型的“文化休克”症状,其中或者表现出激烈、夸张,或者表现出冷淡、滞缓:

2012年1月,“D&G拍照事件”、“双非孕妇”和“游客地铁进食”接连激发香港和内地民间情绪对立;两周后,北大教授孔庆东发表“部分香港人是狗”的报复性言论,香港反讽性“蝗虫”广告针锋相对地刊登;2月3日,7名愤怒的香港青年上街唱“蝗虫歌”围攻内地游客。

2012年9月15日和16日,数百名示威者在港铁上水站,抗议内地水客破坏上水安宁及秩序。不过,活动中有人举起疑似回归前的港英旗帜,更声称要“香港自治”,与一些香港居民发生口角,居民怒斥他们浑水摸鱼“搞”,令抗议变味。香港《经济日报》的分析称,“上水车站抗议事件”是继“D&G拍照事件”后,又一次香港与内地文化矛盾的爆发点。

2013年1月29日,约三十名“香港自治运动”成员及网民在港铁旺角东站外发起“光复香港,还我奶粉”签名示威行动,参与者手持“不限自由行,香港快陆沉”的标语,多次高呼“走私贼,滚!”的口号,甚至围攻辱骂内地旅客为“Chinese pig”。

香港人“文化休克”之休克

梳理一下“文化休克”的根脉,也许有利于我们拆解香港人和内地客心灵中的隐形围墙。

1954年,美国人类学家卡莱沃·奥伯格首次在他的博士论文《克林基特印第安人的社会经济》中提出“文化休克”的概念。1960年,奥伯格提出自己的“U形模式”(U-cure Model),这是解释文化适应的流行模式,该模式认为一个人在异文化旅居时,必然会经历一段困难和起伏才能获得舒适感和平常感,文化适应大体有四个基本阶段:“蜜月期、危机期、恢复期和适应期。”①但是,我们如果简单套用奥伯格的上述理论解释2012年(甚至延续至今)香港人和内地客的文化冲突,显然会陷入理论的尴尬:首先,大多数学者谈论的“文化休克”现象都是针对进入陌生异文化环境时,东道文化对其产生的心理冲击,香港人身处本港,能遭遇“文化休克”吗?其次,香港早在1997年即回归,在经历长达15年之久的“文化适应”后,还在“休克”吗?

1990年,英国社会学家齐格蒙特·鲍曼在他的名作《社会学之思》(Thinking Sociologically)中进一步优化了“文化休克”理论。他解释说,由于进入陌生文化或遭遇陌生人闯入,“我们已有的生活方式,曾经给我们安全感和使我们感到舒适的生活方式,现在被挑战了,它已经变成了一个我们被要求的,关于它进行辩论、要求解释和证明的东西,它不是自证的,所以,它看起来不再是安全的”。②“文化休克”理论不断注入新鲜血液,这为我们深入思考香港人和内地客的冲突提供了不少新思路。固然,香港人身处本港,但是其“遭遇陌生人闯入”时,不同样遭遇了“文化休克”?而且我们能感觉到他们“休克”的症状已经相当严重——从整版“蝗虫”广告到“蝗虫歌”,再到围攻辱骂内地旅客“Chinese pig”……如果我们再结合古拉霍恩的“W形模式”(1963年古拉霍恩提出的描述文化适应过程的“W形模式”,其在“U形模式”的基础上,添加了人们在重新回到本文化环境时,个体必然会经历的“返回本文化休克”阶段和再度社会化阶段),对香港人的“文化休克”现象会有更全面的理解:1841年英国占领香港,香港开始成为英属殖民地,港英政府的文化策略是偏重教育港人做“遵纪守法”的公民,鼓励认同英国文化。直到1997年之前,按照奥伯格的“U形模式”,在英国文化的濡染下,港人经历了蜜月期、危机期、恢复期三个阶段后,已经完全进入适应期。香港回归后,港人本应该由殖民性“文化休克”再进入“返回本文化休克”阶段。但是由于“一国两制”的成功过渡,“马照跑,舞照跳”,香港人返回本“文化休克”的进程明显滞缓;然而由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全球金融危机,加快了香港和内地经济一体化的进程——大大提速的“香港自由行”本来是刺激疲软香港经济的强心剂,不过也成为“遭遇陌生人闯入”的“返回本‘文化休克’”的催化剂。毋庸讳言,如果说香港人的“蝗虫歌”是“文化休克”的过敏反应,那么内地客的“地铁进食”则是“文化休克”滞缓反应。

拆解心灵的围墙

“文化休克”其实并不可怕,跨文化传播学者对此现象已经开出很多的“文化适应”药方。现在有针对性地总结如下:

1.克服“族群中心主义”

有学者将“族群中心主义”(ethnocentrism)翻译为“我族中心主义”或“民族中心主义”,美国社会学家威廉姆·奇·萨姆纳第一个提出这一概念,他认为“族群中心主义”者在判断事物时以自身文化为中心,对其他文化一概按照自身文化的标准来评判“好”“坏”。萨姆纳还把“族群中心主义”区分为两部分:“一方面认为自己的群体是优等的,另一方面认为其他群体是劣等的。认为自己的东西是最好的,以自己的文化为荣,这也是比较自然的心态,问题并不在于此,而在于依此就给其他文化加注‘劣等’这一莫须有的罪名。因此族群中心主义阻挡了对不同文化的理解,妨碍了跨文化交流的进行。”③“蝗虫”广告之后,导演张坚庭曾在《明报》撰文说:“当香港人以生活习惯差异作为根据攻击诋毁同文同种的同胞时,我们煽动仇恨的借口比种族歧视还要恶劣。”20世纪20年代,美国文化人类学者弗兰斯·博厄斯就提出文化相对主义的观念化解“族群中心主义”的隔膜。文化相对主义强调包容社会文化中存在的多样性和差异性,当我们认识到差异不可避免,以“和而不同”的心态接受差异,进而从差异中对比学习,那么我们跨文化的敏感意识会不断增加,彼此的沟通交流也会自然顺畅。当然,香港人和内地客都要积极做文化相对主义者。

2.克服“刻板印象”

很多香港人认为内地消费者是香港物价飞涨的罪魁祸首,而更糟糕的是某些内地客没有表现出与富裕程度相匹配的文明:内地客不排队、大声说话、随地吐痰。这就是传播学中“刻板印象”的典型体现。

1922年,“刻板印象”(stereotype)首先由美国著名记者沃尔特·李普曼提出。李普曼用这一概念,起初是描述法官基于他人民族身份对其进行不公正的审判,如今这个词语已经广泛用于对任何群体身份,如种族、性别、身份,甚至家庭、职业等做出的正面或负面判断。

西方学者将“刻板印象”的不准确性总结为三个方面:“第一,‘刻板印象’将某种文化特点进行简单归类并推及每一个人,推导圈外人同一性结论,从而忽略其个体差异;第二,通常对某一文化的‘刻板印象’都是夸大、不准确的;第三,因人们态度不同(或积极,或消极),对其他文化的‘刻板印象’所造成的误读或夸大的程度也不同。”④

“刻板印象”会使我们在跨文化交流时,用“他们”将自己与其他文化人分开,夸大我与他者文化的差异,并认为他们的文化都不好,尤其是自己处于消极状态时,过分夸大他者文化的劣势,最终导致“偏见”产生,造成沟通障碍,甚至使两种文化间的人们彼此形同陌路,不相往来。

要克服“刻板印象”,必须在进行跨文化交流时认识到任何“刻板印象”都不可能适用于该群体中的所有成员——白马是马,但是绝对不是所有的马都是白的;基于文化相对主义的立场,要以挑剔的目光审视“刻板印象”,进而更加客观地评价自己的文化。

3.树立“对话的倾听”意识

“对话的倾听”(dialogic listening)理论是20世纪90年代由约翰·斯图尔特和米尔特·托马斯逐步完善形成的。该理论强调对话时,“倾听”和“说话”应平等地交织在一起,互为依托,不单纯地说,或者单纯地听。根据斯图尔特和托马斯的解释,要做到“对话的倾听”,需要满足四方面的要求:“第一,把对话视为一种共享活动,或者说,将对话的焦点置于‘我们的’立场以及对话本身可能产生的结果上;第二,强调参与对话的开放、活跃的态度,特别是要求传播者之间建立一种相互谦让、信任的关系;第三,关注那些发生在传播者之间的具体事物,而不是关注发生在对方脑海里的事情;第四,应当首先关注当下的目标,而不是去留意未来或过去的目标。”⑤应该说,对抗没有出路,对话才是解决问题的钥匙。香港人和内地客同根同族都是中国人,只有通过有效的平等对话,才能真正推倒心灵之墙,重新建筑和谐沟通之桥。

注释:

①William B Gudykunst and Young Yun Kim:Communicating with Strangers[M],Mcgraw Hill Higher Education(2002),pp378

②【英】齐格蒙特·鲍曼著,高华等译:《通过社会学去思考》[M],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年版,第47页

③陈雪飞:《跨文化传播交流论》[M],时事出版社,2010年版,第129页

④安然等:《跨文化传播与适应研究》[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39页

⑤孙英春:《跨文化传播学导论》[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277页

(作者单位:平顶山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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