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惰医”谈生病婚姻
时间：2022-06-25 09:53:33
王芳律师，最广为人知的身份是大成律师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而作为一个处理过上千例婚姻家庭纠纷的著名专业律师，她还有些“不务正业”：一会儿是央视法制频道《法律讲堂》的主讲老师，一会儿是高校的客座教授，一会儿是总裁圈里的“麻辣情医”，一会儿又跑去给贺岁大片估殳编剧。
对于身份的变化，王芳说：“无论怎么变，我的基础都是婚姻家庭法，目的也是一致的，只想用我的经验为大家的婚姻把脉疗伤。当一段婚姻遇到问题，如果我们多一些人生智慧，就会风雨过后又见彩虹：如果―段缘分走到尽头，我希望能尽我的力量让双方别太痛苦，能让双万心平气和地接受现实，给曾经美好的婚姻带来临冬关怀。”
《家庭》：最近在各类媒体经常看到你的身影。作为律师，你的工作已经很忙，为什么还要担当那么多的社会角色?
王芳：我最主要的工作还是婚姻家庭法专业律师，在做法律业务的基础上，我要将社会学、女性学、心理学融入其中，同时承担起一些公益角色。这些工作特点跟法律服务不一样。律师工作是你出了事我来救你，是一种事后救助；但我作为社会工作者、作为讲师，更侧重于事前提示。过去十多年有太多的教训足以说明，婚姻不应该在出了问题才通过法律解决，事前的调适和防范更为重要。我根据自己多年的律师工作经验和心得形成一套独特的讲课内容，比如说婚姻财富风险管理、高端女性的自我权益保护、夫妻之间的情爱调适等等，我将自己称为“麻辣情医”，这比律师工作似乎更有积极意义。
《家庭》：过去，有很多律师接不到别的案子才去打离婚官司，因为婚姻家庭纠纷又麻烦又琐碎。你可曾想过，如今婚姻家庭法专业律师会如此“吃香”?
王芳：我做了几年律师之后就意识到，自己必须专业化。在北京还没有一位号称婚姻家庭法专业律师的时候，我就在北京创办了离婚网，接触了越来越多的婚姻案件，后来就快速地步入了打造专业品牌的历程。我不仅喜欢这个专业，而且觉得这项工作特别有价值：我的业务将直接影响到人一生的幸福和命运。婚姻是有生命的机体，当它生病时，是不是一定要用离婚这把手术刀把它切开?不一定!我希望用我的智慧去为它治疗。假如它真的已濒临死亡，我也希望能给予它临终关怀，让双方都能告别过去，开始新的生活。这也是我工作的指导原则。
《家庭》：可以看出，你对这个专业有着深深的热爱，但仅有热爱是不是就能做好呢?
王芳：婚姻家庭领域的律师经常是“法网柔情”――需要理性与感性并重。我过一起离婚案，在陪同男当事人去与女方谈判时，他们的孩子从书房走出来，当着他们的面，在手腕上重重地划了一刀。最后，男人取消了离婚诉讼。这事对我触动很大。婚姻官司，真的没有绝对的输赢，即使是所谓的赢家，往往也遍体鳞伤。所以，我在离婚官司时，通常会先为当事人分析婚姻状况，用换位思考方式进行调解，实在不行再考虑诉讼，即使在诉讼过程中也尽量向着化解矛盾、止纷息诉的方向走，最后往往取得比较好的社会效果。
《家庭》：既然都已经找了律师，哪有那么容易调解的?
王芳：那当然。一般找到律师这儿的案子，都是矛盾很尖锐的，但我还是不会放弃努力，这需要律师有很强的综合素质。记得在一起离婚案件中，我是女方人，一审很好地维护了我的委托人的权益。男方当事人威胁我，要求我不再二审。他给我两个选择：给我双倍的律师费让我退出；倘若我继续的话，我的人身安全将无法保障。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我下班路上要重点防止被别人跟踪，那时也不敢加班晚走了。最后，我还是了这个上诉案件。二审时反复做调解，双方对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只不过当时调解的时候，我带了三个人过去，那是我聘请的保镖，他们坐在不远的地方保护我。
《家庭》：这起案件一定让你印象深刻。你经手了那么多案件，了解了那么多家庭的不幸，你觉得离婚给当事人带来的是什么?
王芳：在我刚做专业律师时，有一个40多岁的中年女性来找我。她和丈夫一起打拼，开了一家装修公司，公司越做越大，丈夫却跟情人在外面买了房生了孩子。当她发现时，女儿已上高中，她跟丈夫打了一架。她丈夫提出离婚，要和情人一起生活，后来法院判他们不准离。她丈夫跟她彻底闹翻，家也不回了。愤怒而又伤心的她要告丈夫重婚罪，一定要把他送进监狱。
我一听她这话就有些犹豫，觉得这个女人已备受伤害，若再折腾重婚罪这个刑事案件，要把两年时间都泡在里面，精神上会长期煎熬，她能承受这个过程吗?而且他们的孩子也大了，将来要面临自己有一个罪犯父亲的问题。我反复问她有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并劝她还是协议离婚吧，我作为律师可以帮她谈判，离婚时多分点儿钱，以后生活也有所保障。这位女士坚决地说不行，绝对咽不下这口气。后来我说“对不起，我不能这个案子”，她就走了。
过了两年多，她又来找我，但已经苍老了很多。她说从我这走了以后，她又委托了另一名律师，那个律师带着她想方设法调查、取证，折腾了两年，果真把她丈夫以重婚罪罪名送进了监狱。就在我们聊着时，我发现她精神有些不正常，自言自语，一句话来来回回地说，显然患上了精神疾病。当时我忍不住问了她一句话：“这么长时间，付出这么多，你得到这样一个结果，觉得值吗?”这时，她突然做了一个动作，把手伸到脑袋上往下一扯――原来她戴的是假发。她说，为了这件事，她天天哭，天天着急、难受，头发全掉光了……
这么多年过去，那位女士把假发套扯下来的一瞬间，眼里复仇的火焰、嘴里含混不清的话语和那迷茫甚至呆滞的目光，全部定格在我的脑海里。什么是失去?什么是所得?我想，当时幸亏我没这个案子，否则我将亲眼看着一个好端端的人在我手里变成精神分裂症患者，这可能是我这辈子都会遗憾的事。在离婚案件里，表面的付出和成本你看得到，但暗藏在里面的潜在风险是无法估量的，有时会毁了人的一生。律师如果把一纸判决胜败作为评价自己工作成果的指标，很可能导致无法弥补的悲剧。
面对婚姻危机，国民更需要智慧《家庭》：根据你的经验，你对中国人整体婚姻质量的现状有怎样的评估?
王芳：物质方面，人们的家庭财富在不断增长，家庭消费增长极快；精神方面，夫妻间思想上越加宽容，两性关系出现多元化模式。这是我国社会进步在婚姻家庭领域里的表现。但另一个退步也日趋令人担忧：婚姻的稳定性相比过去在往下走，越来越多的人对婚姻缺乏安全感。昨天我看电视，说有专业公司帮助“灭小三”，这种社会现象的大背景，源于很多妻子对丈夫不信任，对婚姻没安全感。
《家庭》：是的，正如你在《婚恋急诊室》一书中写道：“现代人都陷入了一个怪圈，既向往婚姻又惧怕
婚姻，爱的路上心事重重，疑心重重，想付出又害怕受伤害……”你觉得大家的恐婚情绪源于什么?
王芳：大家恐婚，很多时候是缺乏承担责任的能力和勇气。“80后”、“90后”年轻人个性十足，但包容不足、担当不够，更注重自我享受。现在的新人，尤其是独生子女，责任感的教育普遍不够，所以在婚姻里，他们更多希望索取而不是付出。结了婚，一大堆事情涌出来，他们头都大了，哪有自己单身生活舒服。当然，也有的是因为曾经失败的恋爱或婚姻，让他们内心缺失信心。
《家庭》：人们不但恐婚，而且在婚姻面前也越来越脆弱，特别是城市人，离婚率不断攀升。
王芳：总结这些年来婚姻破裂的案例，婚姻失败的原因排在第一的都是价值观差异。比如，妻子认为周末应该好好陪孩子(即家庭关系中亲子关系排在第一位)，而丈夫认为夫妻应该出去度个假(即家庭关系中夫妻关系排在第一位)。其他引起突出矛盾的原因还有婆媳关系、子女教育矛盾、婚外情和家庭暴力，包括冷暴力和热暴力。
此外，我感觉当代影响婚姻的突出问题是功利性阶值观。这是目前社会上普遍存在的问题，无论是择偶还是婚后生活，功利因素都是病毒。比如谈恋爱先考察对方是不是有车有房，结婚后拿自己老公与同事老公比，在现今社会物质财富快速增长的阶段，中国的婚姻呈现出一种盲目和躁动，情感因素被弱化，金钱因素被强化。这违背了婚姻应建立在真挚、爱恋、信任等非功利基础上的本质。这种功利性价值观，还表现在自私、责任感缺失和道德缺失方面。包括婚外情，也是源于追求自我享乐和自私。这些观念导致当下的情感危机或者家庭危机不断发生。
《家庭》：现在出现那么多婚外情、包二奶、养小三等情况，你怎么看待?
王芳：婚外情是一个很复杂的社会问题，其间的原因和类型各自有异，有自身婚姻破裂的原因，也有人性的疾病，还有真正的两情相悦。我在办案中遇到最多的，实际上还是婚恋价值观的问题，即刚才提到的责任感缺失和对自我享乐的追求。曾有一个老板来找我，他说自己很纠结，很爱结婚多年的妻子，那种爱是患难之爱，不能放弃。但他在外面又有情人，情人跟他好了几年。他不能给情人婚姻，也没办法跟妻子开口说分手，可总这样下去，不知最后怎么收场。我对他说：
“其实你只爱你自己。你这样做表面上是两不伤害、维持平衡，但实际上是对妻子欺骗和对情人不负责任。你现在要么离婚，至少让妻子不会被欺骗折磨，不用每日独守空房，也许她还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要么跟情人分手，给她一些补偿，这样她也能重新开始新生活，越早当机立断与你分手，她重新开始的机会就越多。这样拖着，你把两个女人者毁了。”
《家庭》：你对深受“二奶”折磨的家庭有什么建议?
王芳：当女人发现丈夫出轨后，第一要明白婚外情不是什么特别大不了的事。我认为婚姻是一个有机体，在现代社会中，婚姻可能会患上流行性感冒，可能患上肺炎，还可能患上肿瘤。当丈夫遇到婚外情时，要看他属于哪一类：轻的，打针吃药就可以；重症可以拿手术刀解决，当断则断。所以，第一步是冷静分析，判断病情和病因。如果是因为夫妻之间感情破裂才出现所谓的“第三者”，那么，更加需要对自己的婚姻进行反思。
我的一个当事人说他和秘书的婚外情被妻子发现后，他非常后悔，真心向妻子道歉，此后他回家比较早，想用多做家务等获得妻子原谅。他妻子也说原谅他，可是以后只要家庭中稍有矛盾，妻子就把这个事挑出来跟他吵，指责他。他说，这个压力太大了，夫妻间的信任犹如玻璃花瓶，一旦摔破了，很难再补，最后他搬出去住了。他说：“王律师，是我妻子亲手把我从婚姻中推出来了。”
对婚姻不耍抱有功利心
《家庭》：前段时间，大家热议《婚姻法》最新司法解释。你参与了新司法解释的调研和讨论过程。你觉得新司法解释引导着一种什么样的婚恋价值观?对今天的中国婚姻家庭生活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王芳：这个司法解释～出，很多人得出一个结论，觉得婚姻里只讲冷冰冰的钱，不讲感情。其实恰恰相反。我们也发现，许多白领女性对这个司法解释并没有反对的声音，她们觉得，本来就应该这样啊。发出反对声音最多的是那些靠着男人过日子的女人，她们的利益被触动了。这个司法解释倡导的整个价值取向，就是提示人们对婚姻不要抱有功利心，告诉你两性平等，婚姻财富的获得要自食其力，而不是坐享其成。
实际上，这个司法解释的某些条款都考虑了弱势女性这边，保护了女性的权益。大家争论最多的，例如关于住房按揭条款，全国妇联为了保护妇女权益，与最高人民法院认真开会研讨，坚决要求考虑女性家务劳动的价值。同时，这些条款也给广大女性一个提醒，就是婚姻中本来就有风险，需要你自己主动学习，启用法律智慧提前规避风险。比如婚前按揭房产最终归属的风险，你可以在婚前买房的时候跟男朋友说，50万元的首付女方也拿出一部分钱来，购房合同写你们两个人的名字，这样房子就仍然是夫妻共同财产。
另外，很多人之所以有非议是因为对这个司法解释读不懂。比如，第五条明确规定：夫妻一方个人财产在婚后产生的收益，除孳息和自然增值外，应认定为夫妻共同财产。这一条是极大地保护了女性的财产权益的，但很多人不懂什么叫孳息和自然增值，也没弄懂这条究竟是什么意思。比如，男方婚前有20万元股票，结婚后男方用业余时间炒股，这20万元炒到变成50万元了，虽说本金20万元是他婚前个人财产，但这次新解释规定婚后所得的30万元收益是夫妻共同财产，实际上就是体现出女性家务劳动的价值。
《家庭》：那很多人就会觉得，现在的婚姻不像一起过日子，而像舍股开公司。
王芳：这是～种误解吧。出台司法解释是为了统一全国法院案件审判认识，避免同案不同判，维护公平原则。婚姻本是财产与情感的混合体，婚姻里不谈钱怎么可能?如果懂得一些事前的风险防范措施，就会在感性与理性世界里游刃有余，就会很好地平衡财富与情感。比如说，很多公民说司法解释三出台后，夫妻俩要签协议来分个清楚，其实根本没必要。婚前财产就是个人的，婚后所得就是夫妻共同的，婚姻法也好，司法解释三也好，其实都彰显了一种婚姻的价值观，即共同付出、共同收获。
文章编号：201203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