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追泪蛋蛋,女记者领唱黄河恋歌

时间:2022-06-17 07:01:45

情追泪蛋蛋,女记者领唱黄河恋歌

2004年11月5日晚,初冬的冷风沙沙地从霓虹闪烁的楼宇间掠过。在北京海淀剧院里,热情的观众们却个个心情澎湃、激情似火。这里举行的是“黄河原声―十大乡土歌王演唱会”。

王向荣、石占明、阿宝、奇富林等著名西部歌王悉数登场,他们这些昔日的羊倌、马夫和庄稼汉,用各自质朴、飘逸的声音,把观众带到了咆哮的黄河岸边,带回了红色的峥嵘岁月。这台晚会的总策划李亚蓉女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两行晶莹的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无声淌下。此时此刻,谁又能够理解这个普通女记者是怎么样用了十年的时间,走了上万里的路程,历尽周折,才实现了今日的梦想。演唱会后的一天下午,我在中国美术馆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听李亚蓉讲述了她与民歌之间的绵长情话。

“抢”郎君 民歌为缘结伉俪

20世纪80年代初,知识的身价好像是一夜之间忽然增长了百倍。军企指挥部不知从哪儿把“”后第一批大学毕业生弄来了8名。那时候李亚蓉正在企业广播站里做播音员。有一天上午10点左右,李亚蓉像往常一样到机关大院里打开水,取信箱里的广播稿。回来的路上,看见一个神色紧张的人朝她走来。他好像就是指挥部机关分来的几个大学生之一。亚蓉曾见过他在机关里打排球。

“小李,给你这个。”没想到那个年轻人经过她身边时突然递过来一个信封。当时,李亚蓉以为是投的广播稿,只说了声谢谢就扭头走了。中午11点准备播音时,她忽然想起了那篇稿件。拆开一看,发现是两行手写的没有歌词的乐谱。当时还不太识谱的李亚蓉好生诧异。她一时搞不清那几行“音符”里,藏着什么名堂。

李亚蓉马上给楼下生产科的马大姐打电话求救:“大姐啊,快上楼来帮我看看吧。你们楼下刚来的大学生给了我一封奇怪的信。”马大姐是个出了名的热心人,她立即冲上楼来,看完信朝亚蓉神秘地一笑,并用指头使劲点着她的额头说:“傻丫头,人家向你求爱呢!”她正疑惑呢,大姐哼起了乐谱的歌词。原来,那是当时特别流行的电影《五朵金花》里阿鹏哥唱给阿妹的《蝴蝶泉边好风光》。

虽然李亚蓉从没接触过男女之情,但她还是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有点慌张,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马大姐笑着介绍说:“他是新来的大学生,在设计科工作,要不要进一步接触?”她说:“这也太突然了吧,再说,我也不了解他啊。”大姐说:“这事大姐帮你,你别管了。”

后来亚蓉听说,马大姐随后一阵风冲下楼,直接冲到那位大学生的办公室,直愣愣地问他:“你小子还挺行,给我妹妹整这事。”几句话,给人家弄了个大红脸。在马大姐的安排下。周末的下午,他来了。1.78米的个头,人很帅,样子显得很憨厚。亚蓉看着挺顺眼的。

聊天的时候,亚蓉问他:“你也不认识我,怎么想起给我写这封信呢。”他说:“一来指挥部就知道你了,因为天天晚上都能听到你在楼上唱民歌。后来,我偷偷向别人打听过唱歌的女孩是谁,他们开玩笑说,是我们这儿的‘李谷二’。”经他这么一夸,李亚蓉笑了起来,心里一阵自豪一阵得意。

没过多久,这个叫张建夫的小伙子和李亚蓉结成了伉俪。他们结婚后,双双随部队迁移到了河北邯郸。这一对夫妇之间的关系,仿佛一开始就与众不同。新婚的妻子给老公订了一条规矩:不许他下厨房、洗衣服。开始的时候,他还有点不太适应。时间长了他也就心安理得了。亚蓉说,夫妻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男人不能老纠缠在家务里。女人除了做家务,也可以有自己的事业。她利用丈夫经常出差的时间,复习了中学的课程,自学了素描技巧。在结婚3年后,考取了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

遇歌王 走上漫漫探宝路

大学毕业后,李亚蓉留京受聘于《中国信息报》,成为了一位文化记者。他老公也从机关下海,到北京做起了生意。1995年秋天某日,她到北师大张同道教授家里做客。教授给她放了一曲自己刚刚去陕北采集来的民歌。虽然是露天录制,又是老农唱的土调调,但那韵味十足的腔曲,还是让李亚蓉听得兴奋、着迷。她请张教授给她复制了一盘,然后认真地在磁带盒上写下了那首民歌的名字――《泪蛋蛋》。

两个月后,一位当年的北京知青、现在延安工作的大姐与李亚蓉的老公通话闲聊时,让一旁的亚蓉猛然想起了那首陕北民歌《泪蛋蛋》。于是,她抢过电话问:“大姐啊,你知道谁会唱《泪蛋蛋》那首歌吗?”“什么《泪蛋蛋》呀,没听过,但是这里的老乡都会唱几句信天游,只要是陕北民歌肯定就会有人唱。”亚蓉说:“好吧,大姐,过几天我就过去,你先帮我打听一下这首歌好不好。”

放下电话,老公说:“马上去,犯什么神经啊,就要过年了你不知道啊?”她说,就去几天嘛,找到《泪蛋蛋》马上就回来!当时那首歌已经让李亚蓉有点“发疯”了,丈夫说了她一句“鬼迷心窍”也就不再管她了。

1995年腊月二十二,李亚蓉把一切事情统统抛到一边,独自踏上了西去的列车,直奔陕北安寨,开始了自费寻宝之旅。

到了县城,知青大姐就给亚蓉领来了一位唱民歌的小伙子,叫六六。一说民歌,小伙子马上问她想听哪首,她说我想听《泪蛋蛋》。六六说,是不是“羊肚子手巾三道道蓝”?她说,只要你一唱我就知道了。他一开口,亚蓉听到的果然是那首让她魂牵梦绕的歌曲――羊肚子手巾三道道蓝,咱们见个面面容易,哎呀拉个话话就难;一个在那山上呦一个在那沟;咱们拉不上那话儿就招一招手……虽是字正腔圆,但是六六唱的却缺少亚蓉在张老师家听到过的那种悲凉感。

那天,在县招待所里。小伙子夹带着浓浓的陕北口音一首接一首地唱给亚蓉听,一连唱了六七首后才发现,这位女记者好像还没过瘾。他便说,这样吧,我带你去听我外爷唱吧,这方圆几十里都知道他是个“民歌大王”。

费了很大一番周折,李亚蓉终于坐到了歌王家的炕头上。这个名叫贺玉堂、貌不惊人的陕北农民,脸上并没有布满沧桑感的皱纹。可他一张嘴便让李亚蓉和周围的人惊呆了:嗓音高得有些吓人,耳膜被震得隆隆响。他那高腔唱出的《泪蛋蛋》,激动得亚蓉浑身一阵阵起鸡皮疙瘩。亚蓉高兴地从炕上蹦了起来,使劲拍着巴掌。

民歌大王那天情绪高涨,他接连唱起了《黄河船夫曲》《山丹丹开花红艳艳》《酒曲》和《走西口》,那腔调、那味道就像要把人心儿撕破。老贺说:“我能唱一千多首民歌呢,西安音乐学院的音乐专家说我的嗓音比帕瓦罗蒂还高三度呢,80年代我去北京把中央音乐学院的麦克风震坏了三个呢!“

李亚蓉对笔者说:“我觉得很奇怪,中国这么多的音乐人都干吗去了,这里竟然还隐居着一位帕瓦罗蒂没人知道。当天夜里,我在县招待所的小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从心里冒了出来:何不找点钱拍一部以农民歌王为主角的MTV呢?一千多首民歌,还怕挑不出一首能拍MTV的曲子吗?这个作品一定会很独特,绝不会比那些流行歌曲逊色,也许还能振兴一下歌坛呢?”

想到这里,李亚蓉高兴得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她披上大衣,跑到招待所的服务台拨通了北京家里的电话。铃声想了半天,才有人接起。听到丈夫熟悉的声音,李亚蓉兴奋地说:“我需要几万块钱,你一定得支持我。”电话那边责怪道:“你知道现在是几点吗?同志。”李亚蓉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她把这几天的所见所闻和想拍MTV的想法,一古脑和老公说了。话说完了,对方半天没吱声。沉默了一会儿,老公问她:“你当真啊?”她“哦”了一声。老公表态道:“没问题,我支持你,赶紧去睡吧。”

拿着家里的十万块钱,李亚蓉经过半年的努力,奇迹般地实现了自己的“宏伟”计划。1996年5月,音乐电视作品《庄稼汉》顺利拍竣。当时在街上卖得红红火火的《音乐生活报》抢先报道了“女记者自费包装西部歌王”的故事。随后,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栏目也对她进行了跟踪报道,在1996年6月连续六集播出了“我和庄稼汉的故事”。在年底的中国音乐电视评奖中,该片还被评为银奖和评委会特别奖。一向默默无闻的歌王贺玉堂,一夜间也成了大红大紫的名人。但李亚蓉没有就此接受歌王邀请她出任经纪人的请求,她按照自己的目标,朝黄土地更深远的地方走去了。

1997年以来,李亚蓉的脚步踏遍了河北、山西、陕西、内蒙、青海等地的山山水水。寻访到了王向荣、贾全贵、张兰英等十多位民间的歌唱高手。2000年,她再次完成了一个创举。李亚蓉把自己的老公“赶”出家门,把刚上小学的儿子寄放在亲戚家里。然后请十多位歌王歌后从各地赶到北京住到自己家里,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出版了黄河两岸西北乡土歌王演唱的音乐专辑《圪梁梁》。

李亚蓉忙碌了一年。到了年底,她才想到,自己很长时间都没陪爱人去看场电影,都没给爱人买衣服了。12月25日是亚蓉的生日,她特地约了老公去外面吃饭,想就着这个机会向老公表示歉意。酒过三巡,亚蓉刚想开口,老公却先说道:“我送你个礼物吧。”说着,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闪亮亮的钥匙放到桌上。李亚蓉特别诧异,她用疑问的眼光看着他。老公拉着她的手走到窗前,指着门前一辆崭新的丰田吉普车,对亚蓉说:“你经常要下乡,用得着。”亚蓉顾不上周围有没有人,一下扑到老公的怀中。每当她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亚蓉都会说:“我老公特别男人,对我的好从来不说出来,而是默默地支持我。”

历艰辛 歌王放歌震京城

2004年春天,中央电视台《朋友》栏目,以李亚蓉为中心朋友,制作了一期她和西部歌王的节目。这个节目恰好被身在广州开办学校的著名歌唱家郭兰英看到了。郭兰英马上给电视台打电话,说赶紧把那个歌王头的电话告诉我。她打电话对李亚蓉说:“你所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意义太重大了。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能让这些歌王到城市里来唱一回。”

受到前辈的启发,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李亚蓉心中涌动着。能不能办一场西部民歌音乐会,让更多的都市人面对面地感受那种来自民间的震撼呢?

平日里,亚蓉和老公是各忙各的事,不管谁在外面有了什么事情回不了家,只要打个电话通报一声,对方都会绝对信任。可这回又得从家里往外拿钱,她和老公谈了自己办演唱会的想法,果然遭到了激烈的反对。“这可不是出盘专辑出本书那么简单,你又是第一次办。要全赔进去,就你那点工资得挣多少年啊!”面对老公的质疑,亚蓉辩解道:“我就从家里拿十万块钱,多一分都不要了。剩下的钱我去想办法。”

一个普普通通的女记者,想要在北京城搞一场演唱会,这几乎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报批文、找剧院、定演员、做宣传、请导演、制布景等等,全得一个人张罗。

李亚蓉后来形容说:“有一段时间,我几乎天天晚上睡不着觉。一个一个的死结,弄得我焦头烂额。有一家企业的老总是我多年的朋友,他创业时我曾经帮助过他。这次他答应给我三四万块钱,然后以平面广告的形式回报。等我广告宣传品都印好了,他却说广告不想做了。我在电话里就大哭起来,说以后不要再和你做朋友了。没想到第二天,他托别人给我传话,说钱还照给。你说我是不是快成了赖皮了,呵呵。”

经过了将近半年的筹备,演唱会慢慢的有了一些眉目。但在李亚蓉心里,却有一段难解的情结缠绕于心,挥之不去。

事情还得从那首家喻户晓的陕北民歌《三十里堡》说起。《三十里堡》是绥德县三十里地以外的一个村名。40年前,村里有个叫凤英的姑娘,模样长得很俊俏,村里人都叫她四妹子。15岁时,她和本村一个叫郝曾喜的三哥哥恋爱了,他们勇敢地冲破束缚私定了终身。双方的家长都不同意。后来三哥哥去当了兵,被迫与另一个姑娘结了婚。四妹子知道后悲痛欲绝,含泪与临村一个长她5岁、小腿有点残疾的男人成了亲。他们的凄美故事后来被延安鲁艺的文艺工作者配上信天游的曲调,整理成了广为传唱的新民歌《三十里堡》。

有一次,李亚蓉偶然听说《三十里堡》一歌中的女主人公“四妹子”仍在人世。喜欢钻牛角尖儿的李亚蓉,千里乘车专程来到绥德县。可她听到的情况却是,有很多人前来寻访“四妹子”,可没有一个能见到她。其中一家报社的记者,还被四妹子的家人抢走了相机,差点挨打。那一次去,尽管亚蓉费尽了周折,但还是只能无奈站在“四妹子”的窑洞前,难见凤英老人的容颜。

如今要搞演唱会,如果能把四妹子请到北京的舞台上,该有多好啊。李亚蓉腾不出时间再次拜访,就打电话到绥德县郝家洼乡,让乡里干部给四妹子家里人捎话,说想请她老人家来北京。乡里离凤英老人家有二十多里路,乡干部骑车过去捎话,然后再把回复的消息转告给李亚蓉。经过两三个月的漫长交流,李亚蓉的真情感动了凤英全家,他们终于同意了来北京。包括绥德县委宣传部在内的很多人都特别惊讶,问李亚蓉到底和人家说了什么。亚蓉卖关子说:“如果你也有和我一样有对民歌的深情,就知道怎么说了。”

纵然有千难万难,但李亚蓉却一个字也不和丈夫提起。办演唱会是她自己喜爱的事情,她不想把压力转加到丈夫身上。离正式演出还有半个月的时候,票房反馈的消息都不太好。她亲自来到票点,发现那段时间,京城院线正在放映一部进口大片。当天晚上,亚蓉又失眠了。她把一个女友叫到家里,陪她一点一点算计自己总共投入了多少钱。剧场5万、演员3万、制景6万、宣传两万……算到最后,亚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已经花了24万了!

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过了子夜,亚蓉披衣来到阳台,面对楼下昏暗的路灯发呆。忽然,阳台的门开了,老公穿着睡衣来到她面前,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鸡蛋面。“你……”看着妻子吃惊的样子,已经有好几年没下过厨房的丈夫轻轻地对她说:“来趁热吃,尝尝我的手艺是不是退步了!”亚蓉的泪水落了下来,一滴一滴掉到碗里。她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吃着面条。老公也没有说任何安慰她的话,只是在一旁静静地望着她。

演唱会的首演日终于来临了。当天晚上,座无虚席的剧场里掌声、欢笑声、喝彩声经久不息。文化部、中央电视台的领导纷纷前来祝贺;远在广州的郭兰英也专程赶来发表讲话。忘记了所有的挫折苦难,那一刻,李亚蓉和观众们一起陶醉了。

2004年11月底,记者接到李亚蓉的电话,她说自己刚和海淀剧院结清票款。结果还可以,收回了大部分的投资。她已经从报社辞职了,刚刚成立了一家名为“向前进”的文化发展中心,准备为着自己所热爱的事业,继续“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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