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元区紧缩与增长之争

德国倡导的以财政紧缩、整顿财政纪律为核心内容的欧债危机解决方案近来备受质疑。提倡增长方案的奥朗德成为新任法国总统，希腊议会选举中，主张反紧缩的成为第二大党派，共取得约27%的议席。欧洲各地的选举结果，显示民众对“保增长”、“反紧缩”的呼声不断。紧缩与增长两派阵营之间矛盾深化，要突破现时经济复苏疲软及债务负担沉重的困局，欧元区应如何在两者之间作出抉择？

过度紧缩适得其反

主张紧缩的一派认为，只要政府大力削减开支，财政赤字占GDP比率就会开始下降，令市场相信该国的财政状况停止恶化。因此，借贷息率向下，同时民众对经济前景估计趋向正面，从而令商业活动重新恢复活力。政府亦可增加税收用以偿还债务，降低负债水平。

从2010年5月至今年3月，在欧元区中，希腊、爱尔兰和葡萄牙分别接受了2400亿欧元、850亿欧元和780亿欧元贷款援助。作为援助的附带条件，接受援助的国家要施行严厉的紧缩政策。希腊、爱尔兰及葡萄牙公布的紧缩计划，规模分别占该国GDP的16.7%，12.8%及5.1%。但过度严苛的紧缩政策并未达至预期效果，上述三国的经济表现依然不振。

经济增长萎靡

欧洲多国的政府开支，普遍占GDP极重的比例。希腊、爱尔兰及葡萄牙的政府开支占GDP比率，分别是50.1%，48.7%及48.9%，所以三国政府削减开支，会严重打击GDP增长。同时，上调公司税率会减少企业盈利，不但会降低投资愿望，雇主还有可能为减省开支而裁员，导致劳工市场恶化。如果销售税率同时上升，居民消费将进一步受压。所以，紧缩政策会对经济增长产生制约。

希腊及葡萄牙的经济增长从2010年第一季度开始下滑。两国经济表现自始萎靡，希腊及葡萄牙分别从2010年第二季度及2011年第一季度起持续经济萎缩。2012年第一季度，希腊及葡萄牙的GDP分别取得6.2%及2.2%的同比负增长。虽然萎缩幅度较以往收窄，但两国的经济收缩情况仍属欧元区内“前列”，高于同期欧元区整体0.1%的同比负增长。

然而，爱尔兰的经济呈现复苏势头。GDP从2010年第一季度的1.1%同比负增长，逐步改善至2011年第四季度0.7%的同比增长。因此，有分析认为爱尔兰是推行紧缩政策的模范。如果从增长结构分析，可见爱尔兰的经济增长主要由净出口带动。2010～2011年，平均每季度的净出口同比增长是22.1%。居民消费和固定资产则低迷不振，为1.8%及17.7%的同比负增长。这说明紧缩政策会压抑内部需求，对爱尔兰整体经济造成拖累。

财政赤字有改善，

但较欧元区整体严峻

希腊、爱尔兰及葡萄牙的财政赤字占GDP比率在接受援助贷款后明显降低。希腊2010年的比率较2009年下跌5.3%，爱尔兰及葡萄牙2011年的比率较2010年分别减少了18.1%及5.6%。在众多紧缩政策中，政府较容易控制财政支出。至于开源方面，虽然提高了税率，但同时会对经济活动产生制约，因此政府税收能否增加至预期水平亦难估计。而以上三国同样显示节流较开源更有效。总体而言，自实行严厉紧缩政策后，政府开支的按年跌幅，更甚于政府收入的按年增长。

虽然财政赤字有改善，但该三国的情况仍令人担忧。2011年，三国的财政赤字占GDP比率分别是9.1%、13.1%及4.2%，均高于欧元区整体4.1%的水平。

借贷息率及债务水平高企

希腊、爱尔兰及葡萄牙因过度紧缩令经济增长萎靡，市场对其经济前景还是悲观的。希腊10年期国债孳息率在实行严厉紧缩后不断上升，从2010年5月约5%，最高升至今年3月债务重组前约37%的水平。爱尔兰9年期及葡萄牙10年期国债孳息率在接受援助贷款后继续上升，稍后才有所回落。现时两国的孳息率仍分别高企约7%及11%。由此可见，严厉紧缩对降低借贷息率的成效不大。

政府的收入不振，在应付沉重的利息支出及一般公共开支后，偿还债务变得困难重重。因此，政府债务难以降低，债务占GDP比率继续上升。截至2011年第四季度，希腊、爱尔兰及葡萄牙的相关比率分别是165.3%、108.2%及107.8%，远高于欧元区整体的87.3%。

增加财政支出非良方

以奥朗德为代表的保增长阵营是凯恩斯经济学的信徒。他们认为现时欧元区经济增长疲软，政府应大力增加开支，填补私营消费不足，促使经济增长回复正轨。在奥朗德的参选政纲中，包括增聘6万名教师、每年兴建50万套房等。这些措施固然受到选民支持，但政府增加财政支出能否助欧元区重拾增长动力?

我们可参考美国相关做法的成效。在金融海啸后，美国总统奥巴马在2009年签署了《美国恢复和再投资法案》，估计政府将在2009年至2019年花费8310亿美元于基建、教育、能源、社保医疗等范畴，借增加财政支出刺激经济。因此，政府开支占GDP比率从2008年的37.1%上升至2009年的42.6%。增加财政支出的确对刺激经济有一定的作用，美国的GDP同比变化亦从2009年的3.5%负增长改善至2010年的3.0%增长。但是，2011年的同比增长下滑至1.7%，远低于金融海啸前20年(1988～2007年)平均3.0%的同比增长。由此可见，增加财政支出以刺激经济的成效是短暂和温和的。

可是，相关做法对财政赤字及债务的不良影响立竿见影。财政赤字占GDP比率从2008年的3.2%，大幅上升至2009年的10.1%。尽管之后的比率已回落至2011年的8.7%，但仍远高于增加财政开支前的水平。影响所及，政府要发行更多的债券填补财政赤字缺口，导致债务不断累积。短短一年间，政府债务占GDP比率激增约20个百分点至2009年的89.9%，且该比率持续上升至2011年的103.0%。

虽然美国政府财政有所恶化，但投资者相信其违约风险极低，令借贷利率一直维持低水平，支持美国的债务得以持续。然而，欧元区的周边国家正深陷债台高筑、融资成本日益增大的境况，若再增加财政支出，会令周边国家的公共财政状况雪上加霜，进一步触发市场恐慌。因此有可能更频繁地引发融资成本飙升、债务风险升级的事件。

而且，增加财政支出会令债务水平上升，而高负债会长期拖累经济增长。这可能来自政府最终要增税及投资支出下降。有研究显示，当债务占GDP比率超过90%，高债务时期平均维持23年，且伴随的增长率比低债务时期低1.2个百分点。

所以，如果欧元区寄望通过增加财政支出以刺激经济，也许会变成增长依然乏力，但债务负担加重的局面。

结构性改革为主，紧缩为辅

过度紧缩固然对经济增长有反效果，但有效的财政调整也离不开一个能够重建公共财政的可持续性方案。所以，适度的削减公共开支是有必要的。此外，要改变现在经济低迷及债务负担深化的情况，需要解决入不敷出的根本问题。合理的结构性改革有助增加生产力，是促进经济增长的根源。曾进行结构性改革的北欧国家及德国，现在的经济表现都是区内较突出的。有关改革的内容，可从以下三方面考虑：

劳工改革。可行的措施包括检讨失业援助、劳工福利及员工薪酬。这些可减少政府及雇主的负担，有助提高竞争力。另外，改革劳工保护法例可提升劳工市场的灵活性。

税制改革。税率下调有助促进生产力。例如降低个人入息税率可吸引更多人口投入劳动市场，降低公司税率可令企业的利润更丰厚，鼓励它们投资生产。

教育改革。执政者可从制度、教学内容、师资等方面进行改革。良好的教育有助提升劳动人口的技能和质素。此外，加大研究开发可促进生产力提升及带动新兴产业发展，对经济增长有正面的作用。

欧洲长久以来制度僵化，社会福利优厚，相信部分受益团体会成为改革的绊脚石。现时欧洲多国推行结构性改革不力，欧猪五国（指葡萄牙、意大利、爱尔兰、希腊、西班牙五国，其国名英文首字母合在一起为PIGS，故有此称谓）、法国及荷兰出现政权交替，英国首相卡梅伦在民意反对下撤销社会改革计划。面对强大的改革阻力，欧元区的复苏之路仍然漫长。（作者单位：中银香港发展规划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