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俗小说》:传承、颠覆与开创

时间:2022-06-13 05:27:51

《低俗小说》:传承、颠覆与开创

[摘 要] 由美国导演昆廷·塔伦蒂诺执导的《低俗小说》是20世纪90年代后现代主义电影的代表作。影片传承了历史文化的经典元素,开创了“浪漫暴力”的美学形式,摒弃了传统影片的叙事方式,颠覆了线性时空的结构模式,将电影的艺术性与商业性进行了完美对接,并在摄影、剪辑与节奏等技艺层面独树一帜。总之,《低俗小说》秉承后现代主义理念,消解了精英文化与权威视点,打造了一场大众狂欢的平民盛宴。由其所引发的后现代主义潮流,已延伸到更多的消费文化领域。

[关键词] 《低俗小说》;昆廷·塔伦蒂诺;后现代

20世纪五六十年代以来,伴随西方社会步入后工业时代,“后现代”一词出现并被广为使用,以示与现代主义精英意识的彻底决裂。随后,其纷繁多样的绚丽色彩和不同于以往任何时代的反叛形态弥漫于电影银幕之上,而由美国独立电影导演昆廷·塔伦蒂诺执导的《低俗小说》正是后现代主义电影的代表之作。影片传承了美国历史文化的经典元素,开创了“浪漫暴力”的美学形式,摒弃了传统影片的叙事方式,颠覆了线性时空的结构模式,将电影的艺术性与商业性进行了完美对接,并在摄影、剪辑与节奏等技艺层面独树一帜。《低俗小说》秉承后现代主义理念,消解了精英文化与权威视点,打造了一场大众狂欢的平民盛宴。由其所引发的后现代主义潮流,已延伸到更多的消费文化领域。

一、传 承

后现代主义电影建立在消解和颠覆现代主义电影的基础之上,从而构成大众狂欢的新语境。在新的语境中,现代主义电影的理性叙事失去了生存的土壤,充斥其中的是碎片化、拼贴化的视听形象。时间丧失,标准崩溃,崇高被戏谑击退,意义被游戏取代,“高级”文化与“低级”文化的界限愈益模糊——纵观后现代主义电影的特征,很难将“传承”与其挂钩。

然而,后现代主义电影不是蓦然惊现的天外来客,在《低俗小说》中便可发掘为数可观的类型电影经典元素。并且,对于这些元素的认识与解读,必须有赖于特定文化背景下、基于现代主义电影乃至社会大环境的耳濡目染。以拳击手拯救马赛乐斯片段为例,其中寻找武器的过程会令已形成类型电影固定观影心理的观众产生种种联想:由电锯联想到《德州电锯狂人》;由棒球棍联想到《铁面无私》;由大榔头联想到《工具箱杀手》。如若撤掉观众的类型电影观影经验,则联想无一成立,拼贴和解构的效果也就无从谈起。又如,昆廷·塔伦蒂诺请来好莱坞“越战电影专业户”克里斯多·沃肯出演上校。当上校在《低俗小说》中粉墨登场时,深受类型影片熏陶的观众立即领悟此人乃越战归来。

美国学者亨利·莫道夫曾指出:“现代主义的倾向是同时探讨关于历史传统和个人记忆这两个方面。在后现代主义中,关于过去的这种深度感消失了,我们只存在于现时,没有历史。”[1]然而,对历史文化元素的模仿、拼贴与消解,无法脱离对历史文化客观解读的固有经验,更无法摆脱固有的历史文化环境。作为一部美国电影,《低俗小说》诸多原汁原味的美国历史文化,为观众烤制出一枚色香味兼具的“美国派”。比如,利用美国传统丛林布吉舞、摇摆舞为影片增添观影乐趣;采用美国乡村、朋克音乐作为影片配乐;模仿美国经典西部片《日落黄沙》讲述餐厅打劫;模仿经典影片《猎人之夜》来进行杀人前的《圣经》片段背诵;模仿美国犯罪小说《红色收割》来戏弄黑帮老大,等等。在演员造型的设计方面,《低俗小说》也同样营造了浓郁的美式怀旧风味:蓬松爆炸的卷发,玛丽莲·梦露的经典镜头,紧身衬衫和喇叭裤,等等。这一切在美国本土观众来看,可能无比亲切与熟悉,但若将文化语境加以置换,“美国派”便味同嚼蜡,丝毫无法激发观众的观影兴趣。

利用观众已有的文化心理模式来执导影片,对于导演来说,是由于“当代人必须面对前人在艺术与人性的各个领域已无所不在的事实,会感到一种走不出的阴影的焦虑。这样,他们就在努力体验和模仿前人创造的基础上,尽量寻找传统中尚薄弱的一面,以加以放大,并在心理上和逻辑上造成了一种逆反式的效果,即并不是前人影响了他们,而是他们修正了前人,并创造了属于他们自己的风格”[2]。然而,无论是逆反、修正还是创造,都必须建立在对传统与经典的体验与模仿之上。从这个意义上讲,《低俗小说》的诸多碎片与拼贴,固然有消解历史文化的表象,但客观上也是对美国传统历史文化的重温,对好莱坞类型电影的某种传承,甚至能够起到唤醒与强化类型电影观影印象的作用。

二、颠 覆

拼贴是后现代主义的重要元素,解构主义大师雅克·德里达认为后现代话语的主要形式即拼贴与蒙太奇;美国学者波林·玛丽·罗斯诺认为拼贴是:“一种关于观念或意识的自由流动、由碎片组成、互不相干的大杂烩式的拼接物,它包容了新与旧之类的对应环节。它否认整体性、条理性和对称性;它以矛盾和混沌而沾沾自喜。”[3]与之相应,后现代电影的叙事模式颠覆了传统的因果逻辑结构与线性顺序,表现为拼贴式、凌乱化与不确定性。它惯于对事件发展顺序进行解构,以无逻辑、无意义、无顺序的叙事线索和反蒙太奇手段来表现后现代生活状态:混乱的价值观、迷茫的人生目的、错杂的偶然事件、无由头的暴力行为,等等。

《低俗小说》作为电影本文,其独树一帜的文体风格正是建立在对传统叙事模式颠覆的基础之上。导演采用视点间离的艺术手法,将影片处理为首尾呼应的圆形叙事结构。全片由四个片段外加一个序构成,在首尾呼应的同时又从中打乱顺序,营造出新奇而刺激的整体结构。然而,在颠覆传统叙事的同时,《低俗小说》并未忽略戏剧性和观影感受,在非线性结构之外,将每个单独的故事处理得条理分明、戏剧性强,从而赢得艺术、商业双丰收。

影片的圆形叙事结构随处可见,不仅存在于整体架构,而且嵌套在多个故事中。例如,第一个故事中,文森特与布奇相遇,二人产生言语冲突;第二个故事中,二人再次相遇,文森特被布奇射杀。又如,第一个故事中,朱尔斯在杀人前背诵了一段《圣经》,内容是犹太人遇到神迹被救赎,而他背诵完经文后却做出令人骇然的举动:开枪杀人;在影片的结尾,朱尔斯再次背诵《圣经》,但这次他选择放弃罪恶,放过了他人也拯救了自己。这种独具一格的圆形叙事结构挑战了观众的期待视野,增添了影片的悬念,同时也暗示了暴力事件循环往复、永不停息。

《低俗小说》在叙事模式上的颠覆性还体现在导演大胆打破时空限制,采用重构蒙太奇的手段,将多个故事进行时空切换、错位,从而赋予影片独特的审美体验。全片故事按照传统叙事手法,应该这样讲:文森特和朱尔斯遇到伏击——朱尔斯意图退出;与此同时,马沙和布奇在谈交易——归途中马文暴毙——处理马文尸体——二人去餐厅吃饭;与此同时,两个劫匪在餐厅意图抢劫——文森特和朱尔斯遭遇劫匪——朱尔斯放过劫匪——四人离开餐厅;然后,分别是文森特和马沙妻子的故事,马沙和布奇的故事,马沙和布奇重归于好,全片故事结束。然而,导演将这个发生在两天之内的故事进行解构,大幅改动了故事与故事之间的次序,营造出混沌、凌乱、复合的结构。影片采用非线性叙事的基点在于,导演将朱尔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过程加以拆分,从而构成全片的基础与内核,使叙事结构参与到故事构成中,以时空的无序感增强影片联想空间,在隐喻与象征意味浓郁的叙事过程中点明主题,给观众留下回味无穷的深刻印象。

三、开 创

在影片《低俗小说》中,导演昆廷·塔伦蒂诺开创了别具一格的电影暴力美学。北京电影学院的郝建教授曾指出,昆廷·塔伦蒂诺的暴力是“浪漫暴力”[4],它秉承了《发条橙》中的戏谑与仪式感,延续了《出租车司机》中的现实与残酷性,却用黑色幽默与风格化场面,营造出暴力与真实的间离感,引导观众更多地关注暴力之下的隐喻含义。

《低俗小说》有意识地回避了酣战、狙击、血拼、暗斗等传统电影暴力元素,甚至鲜有大幅打斗动作,取而代之的是一系列酝酿性细节描写。例如,杀手朱尔斯在餐厅杀人一场戏。事先没有任何预警和紧张悬疑气氛的渲染,与之相反,情形反而显得轻松愉快。朱尔斯先是向被杀对象讨要食品,而且二人相谈甚欢、气氛融洽,言语中毫未提及与杀戮相关的事件。电影的气氛愈加轻松愉快,似乎是个化干戈为玉帛的良好开端。然而,事件在不经意中急转直下。一个小部属对形势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认为朱尔斯没有杀机,开始对所作所为做出解释,期望得到更大的谅解。正在此时,朱尔斯猝不及防地开枪射杀另一个小部属,并对之大声斥骂,此情此景与之前的气氛形成判若云泥的强烈反差。虽说没有打斗场面,但这种毫无线索可循的人物行为,造成巨大的观影心理张力,从而给观众带来比打斗场面更为强烈的震撼。

影片中的暴力场景恰似人类生存之镜,从中映照出许多暴力的原型,只不过人们还没意识到或不肯去承认。例如,在影片结尾的暴力戏码中,朱尔斯拒绝庞普金打开皮箱的命令,却遭到一个顾客的强烈阻止,原因是生怕祸殃己身,从而被朱尔斯严加斥责。正是人们的纵容和忍让才浇灌出暴力之花,而滋生暴力的土壤比暴力本身还要可怕。对于暴力,影片做出了耐人寻味的解读,而借由戏谑与荒诞的暴力场面,导演昆廷·塔伦蒂诺在试图表达“无论生死都没有道理和公正可言”这一“真理”。

更重要的是,《低俗小说》中的暴力并没有强烈的情绪线索,区别于寻仇、夺宝、夺爱等目标指向性明确的暴力事件。文森特和朱尔斯杀害四个匪徒,布奇干掉对手,马沙枪杀行人,布奇射杀文森特,布奇刺死店铺老板……影片中的几起杀人事件盲目而肮脏,价值意义无处可寻,暴力似乎是片中人物的生活消遣。导演昆廷·塔伦蒂诺借此阐明影片宗旨:后工业化社会的生活虽然物质丰盈、表象繁荣、速度迅疾、充满,却空虚、寂寞而没有意义和价值。

四、结 语

影片《低俗小说》在消解历史文化的表象之下,客观上起到了传承美国传统文化、强化好莱坞类型影片观影印象的效果。导演昆廷·塔伦蒂诺在该片中颠覆了线性叙事模式,采用圆形叙事结构和重构蒙太奇手段,同时兼顾戏剧性,赋予影片独特的审美体验。在影像风格方面,《低俗小说》呈现出“浪漫暴力”美学色彩,在众多暴力主题影片中独树一帜。此外,《低俗小说》在摄影、剪辑、节奏控制等技艺层面也颇具特色:长镜头与近景镜头的大量运用,看似随意实则匠心独具的剪辑效果,先扬后抑的节奏风格,等等。如此种种,使得后现代主义影片《低俗小说》在电影史上留下了不容忽视的印记。并且,影片所掀起的热潮还延伸到了更多的社会文化领域:它引发了黑帮影片和朋克音乐的复古热潮,影片中的服饰和发型也成为时尚,更有疯狂影迷自发组织了名为“Quenish”的宗教组织,以示对导演的崇拜。虽已过去二十余年,《低俗小说》所弹奏的后现代之音依旧铿锵有力,绵延不绝。

[参考文献]

[1] 王乐川,尚水,主编.后现代主义文化与美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

[2] 鲍德里亚.品位无可争辩:图利电影与电影理论的局限[J].世界电影,2001(02).

[3] [美]波林·玛丽·罗斯诺.后现代主义与社会科学[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8.

[4] 郝建.叙事狂欢和怪笑的黑色——好莱坞怪才昆廷·塔兰蒂诺创作论[J].当代电影,2002(01).

[作者简介] 郭薇薇(1981— ),女,山东济南人,硕士,山东青年政治学院文化传播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影视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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