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说之母”与《弗兰肯斯坦》

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戈德温出生于1797年，父母皆为政界名人。玛丽的生母沃斯通克拉夫特（1759-1797）是教育家和作家，著名的女权主义者。父亲威廉·戈德温（1756-1836）是作家、哲学家、政论家和新闻记者，著名的无政府主义者。玛丽出生的第十一天，母亲死于产后感染。父亲戈德温为女儿提供了丰富、自由、开放的教育环境，鼓励她追随自己的自由政治理论。在父亲的指导下，玛丽在家自学。玛丽虽然从未接受过任何正规教育，却受到了非同寻常的先进教育，具有极高的文艺素质和个人禀赋。

在这种环境氛围下，玛丽·戈德温结识了父亲的追随者——珀西·比希·雪莱，玛丽很快便与这位激进的诗人和自由思想家坠入情网。雪莱已经成家，却为玛丽非凡的容貌、举止和才智所折服。雪莱与玛丽有很多共同语言，雪莱曾经把玛丽称为“一个能体会诗情和理解哲学的人”，喜欢与她一起学习和读书。认识两个月后，他们不顾众人的反对，一起私奔去了法国，到欧洲各处游历。这是雪莱的第二次私奔，三年前，他曾与第一任妻子哈丽特做过同样的事。回到英国，玛丽已经怀孕，这时，她才知道，父亲戈德温的所谓“自由恋爱”和“盲婚哑嫁”的议论只是讲给别人家的女孩儿听的。戈德温不再同他们往来，连续两年不跟玛丽讲话。接下来的两年中，玛丽与雪莱受到社会和家人的排斥，过着拮据和窘迫的生活。

玛丽的一生遭遇着各种各样的悲剧，死亡总是在她的周围若隐若现。首先，母亲的死亡在玛丽的心灵中投下了巨大的阴影，她始终认为是自己害死了母亲。1815年，玛丽与雪莱的第一个孩子——他们的女儿因早产而夭折。1816年1月，玛丽又生下一个儿子，取名威廉。5月，雪莱、玛丽偕同玛丽同父异母的妹妹克莱尔·克莱蒙特到瑞士日内瓦湖度夏，遇到了正在为绯闻所困的浪漫主义诗人拜伦，克莱尔与拜伦发生了暧昧关系，克莱尔怀孕，在英国文学史上，1816年夏天被戏谑地称为“多产之夏”。9月，玛丽和雪莱回到伦敦，悲剧再次来袭。10月9日，玛丽同母异父的姐姐范妮·伊姆利悄然离家，在一家小旅馆里以自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12月10日，雪莱的妻子哈丽特在伦敦海德公园的蛇形湖投湖自尽，她拒绝接受雪莱的提议——与玛丽一起组成新潮时尚的“三口之家”。20天后，雪莱和玛丽正式结婚，这次婚姻得到了玛丽的父亲戈德温的批准。婚后，玛丽狂热的爱情之火很快便熄灭了。现实生活使她逐渐明白，所谓忠贞不渝的爱情只存在于雪莱虚拟的诗歌世界里，现实生活中的雪莱却喜欢拈花惹草、到处留情。雪莱夫妇从英格兰搬到了意大利。在威尼斯，玛丽的克莱拉早夭，玛丽悲痛欲绝。在罗马，玛丽的小儿子过早地离开了人世，玛丽欲哭无泪。1822年夏天，玛丽差点死于流产，当时的玛丽血流如注，昏迷不醒，头脑敏捷的雪莱没有坐等医生的到来，而是把她放到冰块上止血，将玛丽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那年，雪莱夫妇的关系很冷淡，雪莱没有花很多时间来陪伴沮丧低迷、衰弱疲惫的妻子，而是更多地将心思用在另一个女人——简·威廉姆斯身上，他给简写了许多爱情诗。7月，29岁的雪莱乘船出行，遭遇风暴，在斯佩齐亚海湾溺水而亡。在玛丽的众多子女中，只有最小的儿子珀西·佛罗伦萨雪莱长大成人。一年后，玛丽雪莱带着不满三岁的儿子返回英国。雪莱的父亲对玛丽很苛严，只供她微薄的津贴。玛丽毅然辛勤笔耕，成为自食其力的专业作家。在玛丽人生中的最后10年，她体弱多病，于1851年死于脑瘤，卒年53岁，那一年的伦敦正在举行第一届工业博览会。

1816年的一个夜晚，玛丽与英国著名诗人雪莱、拜伦和拜伦的私人医生约翰·波里多利彻夜交谈，他们谈论吸血鬼、超自然的鬼怪，他们还谈论最新的科学思想和科学实验。在拜伦的提议下，四人决定每人写一篇鬼怪故事。这次深夜交谈促成了西方第一部科幻小说《弗兰肯斯坦》的诞生。深夜交谈之后，玛丽就开始动手写她的第一部哥特式恐怖小说，玛丽将全部的个人情感都倾注到小说中，故事越写越长，一发不可收拾。1818年，《弗兰肯斯坦》出版了，迅即为年仅20岁的玛丽赢得了巨大的名声。波里多利医生的故事只写出开头，数年后完成，取名为《吸血鬼》，影响了英国恐怖小说家斯托克及其作品《德雷库拉》（1897）。雪莱和拜伦的故事则无果而终。

《弗兰肯斯坦》融浪漫气息、人文关怀与恐怖因子于一体，被誉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恐怖作品之一”。主人公弗兰肯斯坦是一位生命科学家，他欲以科学挑战上帝，试图以科学家之手创造出新的生命，遂在实验室里埋头苦干许多个日日夜夜。终于，他成功地将生命注入了一具由死尸拼成的躯体中，他的被造物睁开了浑浊昏黄的双眼，显示出生命的迹象。然而，他造出来的却是一个面目可憎、奇丑无比的怪物，弗兰肯斯坦本人被吓得逃之夭夭。起初，怪物禀性善良，对人充满了善意和感恩之情。他渴望有个伴侣，希望与人类沟通和交流，然而，却由于长相丑陋屡屡遭到人们的嫌恶和冷眼歧视。他痛苦异常，转而憎恨一切，他要毁灭一切。首先，他要报复把他制造出来却遗弃了他的造物主。他杀害了弗兰肯斯坦的弟弟威廉，将杀人的罪名嫁祸给弗兰肯斯坦家的女仆贾斯汀。然后，在弗兰肯斯坦拒绝给他造一个女性配偶之后，恼羞成怒的他杀害了弗兰肯斯坦的好友克莱瓦尔，又在弗兰肯斯坦新婚之夜杀死他的妻子伊莉莎白。弗兰肯斯坦发誓要杀死怪物，遂踏上了追逐怪物之旅。最终，身心俱疲的弗兰肯斯坦死在了追逐怪物的途中。得知他的死讯，怪物也消失在了茫茫的北冰洋中。

《弗兰肯斯坦》是玛丽本人的精神世界和自身经历的艺术化的再现。故事的背景是玛丽和丈夫雪莱所居住过的瑞士日内瓦，主人公是一个日内瓦的科学家，故事中弗兰肯斯坦与怪物的对话是发生在阿尔卑斯山勃朗峰的冰川上，雪莱夫妇曾探访过那里壮丽险峻的高山景色并诧异于人类的渺小和大自然的宏伟所形成的鲜明对比。漫天冰雪的勃朗峰不仅增加了小说的浪漫气息，更使怪物的凶悍气势愈发强劲。

在小说中，玛丽对怪物怀有一定的同情心理和认同感。玛丽一直认为是自己害死了母亲，是与小说中的怪物一样诞生于死者。作为没有母亲的孩子，玛丽在生活中受到的伤害和不为人所爱的孤独悲怆的情感都体现在这个为自己的造物主所抛弃并为世人所厌恶和排斥的怪物身上。与雪莱的私奔使她远离了社会和家人，成为与怪物一样受到排斥和厌恶的漂泊者、流浪者。难怪，当怪物在冰天雪地的勃朗峰上对弗兰肯斯坦讲述自己的经历时，言语是那么地悲怆，不仅打动了弗兰肯斯坦，也令读者顿生同情之心。

在玛丽·雪莱所生活的19世纪上半期，已经出现了进化论的先声，英国的工业革命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工业革命不仅提高了生产力，也进一步推动了科学的进步，科学取得了显著的进步和飞跃性的发展，自然科学和实验科学蓬勃发展。玛丽·雪莱生活在一个用科学解释一切自然现象的完全牛顿化的世界里，整个时代弥漫着一种追求知识的氛围，玛丽将这种氛围呈现在她的第一部小说《弗兰肯斯坦》中，她笔下的怪物就是实验科学的结果。所以，《弗兰肯斯坦》是时代精神的写照，是玛丽以文学的陌生化手法和艺术性表达方式对时代精神的呈现，弥漫于那个时代的精神就是科学的精神。《弗兰肯斯坦》由此被公认为是文学史上第一部科幻小说，玛丽·雪莱也被誉为“科幻小说之母”。

1818年初版后不久，《弗兰肯斯坦》就被改编成戏剧。舞台上演出了各种各样的剧本且大获成功。当玛丽在雪莱去世后从意大利返回英国时，她发出这样的感慨，“真奇妙！我发现自己成名了！——《弗兰肯斯坦》就像一出好剧一样获得巨大成功而且还要在英国歌剧院里做第23次演出。”19世纪30年代，电影界也不甘寂寞地加入进来，出现了较短的默片版本。1931年，随着由鲍里斯·卡尔洛夫扮演怪物的詹姆斯·惠尔的通用影业公司的《弗兰肯斯坦》的推出，怪物开始了他的银幕生涯。自此之后，这个怪物孵化出无数的儿女，出现在无数的凶宅和古堡中，衍化出一系列银幕形象。《弗兰肯斯坦》中的怪物成为银幕上的经典形象。小说还为英语添加了一个新的单词“Frankenstein”，意为“毁灭创造者自己之物”，“作法自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