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双城记

一个人对于一个地方的情感，是一种抽象的概念。任何一个地方，不管相遇的时候多么突兀，也不管相处的时候有多无所适从，然而它像你的一个情人，终究要在生命中留下印记。于我而言，方城和贵阳，都是我生命中不可避免的遭遇，是征程中必然停歇的驿站。

方城：少年、那些花儿及其他

方城，是那种很小的城市。或许，如此小的城市根本算不上城市。它像一个安静沉和的女子，在你匆忙行走的路畔，安然站立或静坐，不刻意喧哗，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忽略。

也是无法否认，方城是贫瘠的。破裂的路面，老旧的门面，卖过时货的商场和打口品的地摊，日日吵闹不堪的菜场，人们奔波疲惫略显麻木的面孔……活生生的事物，离开很久以后像无声的幻灯片。然而，却是生活的，平淡但真实的，物质却不雍容华贵，贫瘠却也不甘落后。

刚到方城的时候，简微跟我说，安静地以生活的眼光来看它，你会慢慢爱上它的。简微是那种不是很漂亮但可爱的女孩子，房东的女儿，对方城有着特殊的情感。彼时我告诉她，我只求早点远离它。如今想起来这是多么的不成熟，然而当时对我而言却是至上的真理。

年少的那些年，我们迷恋温暖的故乡，渴望遥远的未知远方，怎么会为一个小小的城市停留呢？

那时候，对方城有着最基本不显露的抵制。一日日把自己关在家里，过分地把自己交给文字。偶尔疲惫不堪，才会出去走走。生活是机械且麻木的，日日在学校和小家之间来回，对路过的事物漠不关心。

简微偶尔使劲敲门，叽叽喳喳撞进门来。若非若非，出去玩啊！我们会穿过小而长的巷子，沉默着向前走，直到把自己交给吵闹的大街。

整整一年时间，深居简出，像个隐士。

融入是一个无法预知也无法感知的过程。仿佛一瞬间，就成了地地道道的方城的一部分。跟着它贫瘠、麻木、物质、喧哗……

像方城大街上来来往往的每个人一样，我醉心行走。当我在这个小城的大街小巷行走的时候，简微在那个叫做大理的城池，喝咖啡，唱歌，在路上奔走，在工厂忙碌，或者在它的某一个角落蒙头大睡。对这个城市有着特殊情感的她，终于还是选择了远离，因为心中有着会为之放弃一切的梦想。她给我打电话，若非，终于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抵制方城。我呵呵笑，微，如你所说，以生活的眼光看它，便会爱上。想来人都是如此，为了梦想，远离故土，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无所适从。

我无法拿方城跟大理比，同样明白我和简微拥有各自的人生。

一年后我拥有很多真心不真心的朋友，却依旧迷恋一个人在方城行走的感觉。一次次穿行在落败安静的小巷子，是路边的墙头长了青苔的那种，恍若走入隔世的梦境，像前世今生的幻影。在人民路利民大街奢香大道，豪气十足地设想它十年以后的样子，一场梦在身畔唰地过去。灯光温暖的书吧，百无聊赖的下午，捧着张爱玲安妮宝贝让时间在无意间遛走……两年时间，光阴似箭。发生的，消失了。我还是我，经历一些事情，懂得一些道理，遇见一些很重要或者很不重要的人……

然后离开，没有不舍，因为知道离别是必然。走的时候，给简微打电话，一个好听的女声告诉我我所拨打的用户已停机。

在离开的车上，突然收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在远行的途中，勿念。我微微笑，心里清楚，那是简微的信息。窗外，安静的方城不断向后倒退，渐渐看不见了。

贵阳：花溪、２０２路公交车及其他

那一年的九月，远离故乡六个小时，把疲倦的自己丢给这座陌生的城市。贵阳，抵达的时候不知所往。站在客车站门口的人潮中，突然有种被抛离的错觉，孤独万分。花二十五元人民币，任出租车带我去向目的地。

现在，我在这里，花溪。一个小有历史的学府，一个大有历史的专业。生活积极匆忙，偶尔堕落逃课。写诗，办报，经营一场爱情。也会想念方城，怀念简微。三月的时候收到简微的信件，一小沓照片，是安然淡定的女子，在沿海的某个小城，浙江的某个地方。她说，每天忙碌，劳累却幸福。

在春天的某个早晨翻阅日记，翻晒过往的路途。一个人行走在车流喧嚣的花溪大道，想念方城安静而弥漫着陈腐气息的小巷。在花溪河畔给一些久违的朋友打电话发短信，一个人感觉幸福。这就是我的生活。每周末挤拥挤不堪的２０２路公交车，去参加活动，购物，看一个于自己很重要的人。拿着相机、采访本、录音笔在学校穿行，忙碌，却满足。

贵阳，跟方城有着本质区别。这个坐落在山头之间的省城，有着奇高的消费量。当我行走在大十字喷水池花果园的时候，常常迷路分不出方向。我的方向感在贵阳的喧嚣中变得无能为力，然而同样热衷于这样的行走。

我还在这里。六月的贵阳。经历过长久的干旱后，被浸泡在颠沛流离的雨季。总是很任性的样子，快跑穿过朦朦胧胧的雨幕，对路过打着雨伞悠然行走的朋友大声说话。给远在浙江的简微写信，用那种看来古朴的纸张，告诉她我的生活、梦想及大段大段无聊的话。

生活是平淡稳定的。而这样的生活还会继续三年。然后，离开像离开方城一样。或者留下来，在这个物质的城市，拥有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及家人。

双城：半场梦及兵荒马乱的成长

事关奔驰的汽车。事关兵荒马乱的成长。事关一场未完成的梦。

对于两个客观的城市，我坚信是因为我它们才有了联系，因为我它们才会有亲疏。当我坐在奔驰的汽车上从一个城市去往另一个梦，往往会产生奇特而复杂的感觉。似乎我不是我自己，而是一座城，去和另一座城产生联系。或者像做一场梦，在两个城市之间流离，缝合或者破离。

简微说，若非，我们都是一样，逃离跟我们有血肉联系的故土，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努力融合。此时，简微在沿海的那个小城，已经拥有自己的爱情。最近的消息是，她将在那边结婚成家。如此，她的故土方城就会成为一个真正遥远的梦。而我，对于未来却是模糊的。不知道以后会在方城或贵阳安家，还是去往其他的城市。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将在城市与故乡的村庄间苦苦挣扎。

去年寒冬的某个夜晚，抵达方城，忽然感觉陌生。路扩宽了，街灯也换了，绿化带也是刚建的。恍然发觉，方城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我的方城仅仅属于我自己，它在现实中早已不存在了。像年少的那些年所说的话做的事拥有的梦想，不存在了。

因此，也就轻易地明白了方城和贵阳对于我的意义。它们就像旅程中遇见的那些人，也许曾经深深伤害抑或肌肤相亲，然而都会成为过去，成为一场梦。无论是方城、贵阳，还是简微的大理、沿海小城，都是一样。像一个情人，会留下印记，也许刻骨铭心。却，不足以左右生死。

而我未完成的梦，在未知的远方。

后记

两个城市，一段成长。不知道自己所要表达的是什么，只是在这个颠沛流离的六月雨季，忽然很想要叙说，想要写下这些文字。城市是没有情感的，自作多情的仅仅是我们自己。谨以此文，献给我自己，怀念一段兵荒马乱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