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一个人

时间:2022-08-28 01:40:19

想念一个人

我常常想起已经逝去的他,在异乡的街头,或者孤独的夜晚。就像想念一个离去的亲人,或者朋友。

我叫他爷爷,尽管,我与他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于我,他只是一个在县城行医的同乡,有一份村人艳羡的工作;又因女儿们纷纷出嫁,而乐善好施到总是资助村中的优秀学子。像村中其他人那样,因为他的有钱和善良,父母卑微地讨好着他,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恩惠。那时我成绩优秀,是村里的大学苗子,于是他便常常过来与我聊天。我喜欢听他讲一些故事,或彼此交流喜欢的小说。他读书很多,因早年失去妻子而心中孤独。无人肯听他孤独的絮语,关于文学关于写作关于读书,他都找不到人倾诉,除了我。我们在院子里会聊上许久,而父母在他走后,则常常追问我,他究竟说了什么,有没有提及明年的学费,或者,是否催问让我们还钱的事。

我厌倦父母与村人们的算计,却也因此,不得不与他保持适当的距离。我常常用淡定的微笑与他告别,借以掩饰内心对他的留恋。而他却从未计较过村人的功利,照例行善助人,而不管那些被他行善的人,怎样算计着他下一次的到来,或那些远房的亲戚,如何争抢着为他养老,以此得到他退休的工资。他最终谁也没有跟随,而是在县城里租了一个小院,一个人生活。

那时我已读完大学,可以不再依靠他的帮助。父母松一口气,而后慢慢冷淡了他。因为他的倔强,很少再有亲戚朋友登门看望。而我,大约是他惟一可以聊天说话、精神沟通的朋友。是的,他将我当成一个隔代的可以依恋的朋友,他不需要我将他曾经资助的学费还他,也从未提及一个钱字,只需要我能在假期常去看他,与他聊一聊外面的世界。

我至今都想念那些背着父母去看望他的黄昏,我陪老得快要走不动的他,坐在庭院里,听一听蟋蟀的鸣叫,说一说过去的生活。或者,什么也不说,只是感伤地坐着。我理解在充塞了世俗算计和彼此琢磨的县城里,他这样没有儿子的老人,所遭遇的苦闷与嘲讽。我常常在他送我离开,而后将破旧铁门关闭的时候,不忍回头。我知道那一刻,他有走至人生尽头的悲伤与难过。

几年后,我嫁到千里之外的城市,很少回家,关于他的消息,也只剩道听途说。已经无法自如行动的他,在被四个女儿轮流养老却并不幸福之后,执拗地搬入了敬老院――那里住满了县城里所有没有儿子养老的老人,或者寻不到亲人依靠的孤独症患者。那些曾经得到过他资助的人们,统统地将他忘记,就像忘记一株角落里无用的枯草,或者消融不见的雪花。

我是在他去世半年后,才从父母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那时,我一个人在小城的街头走了许久,我试图用这样的方式,祭奠一个曾经离我心灵很近的老人,被世俗的人们无情忘记的长者。当我走至月亮升起的时候,我终于明白,其实我无需刻意地将他记住,或在节日时将他祭奠,因为,三十多年过去,他早已深深植入我被人生磨砺到看似粗糙冷硬、却又如此温暖柔软的心。

(据《青岛日报》安 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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