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薇:水墨丹心

时间:2022-06-02 07:47:50

彭薇:水墨丹心

这次大片的拍摄,iLOOK邀请了艺术家彭薇来合作,我们把她的作品图片用投影仪放大、投影,一时间飞鹤繁花,青松翠石,仿佛听到了笛声缥缈。两岁拿起毛笔,五岁便以水墨画获奖,彭薇对传统绘画的敏感生来就在骨子里。她画绣履、画锦衣,再到三维世界里摸索空间游戏,又把平面与立体结合起来制作绢本鞋履、手制书卷。彭薇画中国古典的美与神韵,把丹青水墨嵌入凹凸有致的女性身体里。但她不愿意被说成是传统的,也不愿意被说成是当代的。“我就是喜欢让古典意象与中国传统宣纸邂逅、交融,让它们淡淡地勾勒出一种恬静迷离的质感而已。”

大部分中国人对这种迷离之感心领神会,但西方人可能就不太能理解其中“意境”两字的妙处。因为西方的美在于观,而中国的美在于感;西方的美在于实,中国的美在于空。但这种朦朦胧胧、隐隐约约的体验,也不会强求而来,它流动在世世代代中国人的骨骼和血液里。艺术家绘制着这种中国式美学,也亲身践行着。吃一会儿零食,画一会儿画,偶然得之,随意为之。一切就像画在鞋底的春宫、抄在山水画上的恋人絮语。

iLOOK:你的新作品三月在纽约的亚洲艺术周上展出,这次带来的是什么样的作品?

彭薇:是一些卷轴和册页的作品,看上去是一幅山水画,实际上对我而言是一本“书”。用中国古代的卷轴、册页的形式,在里面画了一幅山水,外面是自己画的封面,“装裱”的“天地头”部分其实也是手绘的。这些“书”和中国画的观看方式是一样的,是一段段展开阅读的,而不是退远看整体的那种。所以我认为它是一个书本装置。

iLOOK:新作品里除了全部是手绘而成的之外,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彭薇:题跋是我这次创作中很有意思的一部分。传统绘画里常有的题字、题跋,讲的都是跟画有关的事情,或者是跟收藏这张画有关的事情,题跋成为传统绘画不可或缺的形式之一,所以我借用了这种形式,但又不一样。既然传统题跋都跟画面有关,那我就写点儿跟传统无关的。我摘取了西方现代文学里的内容,包括罗兰-巴特的恋人絮语、贝多芬写给他弟弟的信等等。

iLOOK:想来点儿“中西交融”?

彭薇:没有那么高深,就是觉得画的上部缺一块儿灰色,但又不能是颜色的灰色,所以选择了文字。选西方文学是因为它和人们当下的心境比较像,比如一些浪漫派的诗歌,都特别夸张,情感暴露。中国的传统文学和现代的心情太远——不是直抒胸臆,中国文化里的东西都没有直接触绪的,即使要表达,都会表达得很含蓄。所以我这么做也像开一个小玩笑,因为搞中国传统绘画的人首先就会去看画上的题跋,但看到内容的时候发现完全不一样。至于大部分普通的观众,大家都不在乎这个题跋,从来没有人去认真看的。所以我想既然你们都不读,那我就把字写得密一点,让你们都读不了。

iLOOK:你绘画水墨这么多年,做的作品也都与中国传统艺术相关,许多人认为你是一位传统画家,但你自己并不这样认为,那你认为什么是传统?

彭薇:对,我不觉得自己的作品传统,当然这也是我对传统绘画的另一种看法。每个人的传统都是不一样的。伍迪·艾伦讲,传统就是一个幻象;另外还有一位艺术家说,传统是一种自身教育,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所谓传统,就是你从小到大的视觉经验、艺术经验的累加,这就成了你自己的传统,我不相信传统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界限。至于我自己的传统,我只是跟它有一点儿私人关系,像是一种很亲密的关系吧。

iLOOK:除了山水,你还画一些不太一样的东西,比如上一系列作品《脱壳》中的春宫图?

彭薇:我一直觉得春宫画是中国传统绘画中很好玩的一支,但它似乎有点儿“邪门歪道”。因为美术史不会讲这个东西,但它一直就在那儿,也有许多书画大家比如仇英、唐寅都画过春宫画。而且春宫画里有许多当时世俗的东西,如当时的建筑、环境,包括古时候中国那种人与人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都会在春宫画里有所表现。这些很有意思,但它不能公开,有很隐晦的气氛。我曾尝试过一些形式,后来找到了鞋子,在鞋底的画,隐隐约约,跟我想象的春宫的感觉挺像的。

iLOOK:你的画里,人们生活是很悠然的,这可能也是中国人文化根基里的一种向往,但反观我们现在的生活方式,好多东西因为快节奏的发展而丧失了。

彭薇:我觉得有一种特别大的丧失是现在这个商品社会带来的,就是利益关系、金钱关系成为了所有关系的主导,纯粹的私人之间的东西越来越少。其实这也是我为什么想画春宫,我不能说古代一定比现在更单纯,但你看春宫里的人物,他们就是很高兴、很自然的一种关系,把性看得稀松平常,甜蜜又隐晦,却不会让人感觉像现在这么脏。

iLOOK:是的,商业社会让许多人都更怀念前物质时代的生活,那么你现在的生活状态是什么样的?

彭薇:每天的生活很平常,做做自己喜欢的工作,看看书。我曾经最大的理想是画画养活自己,而现在也做到了,觉得很知足。实际上我也不是特别成功,不是特别成功的话,周围的环境对你的影响就会小一点。你也就是跟自己较量较量,所以在创作上是一种安逸的、可以控制的状态。

iLOOK:你认为自己不是特别成功,那么你认为的成功是什么?

彭薇:不是即刻的成功,而是后来回头来看的成功。就像我喜欢的一位作家说过一句话,

“我的作品是献给有限的少数人的”,我认为这也是一种成功。我的东西很少有人喜欢,朋友跟我说,有几个人喜欢就够了。听来觉得很对,假如这个人的作品能让你信服的话,你会觉得他的成功是应该的,最终还是要用艺术说话吧。当然,成功的艺术家自有其过人之处,也让我佩服,比如赫斯特不仅是艺术家,也是成功的商人,我想我没有这样的天赋。不过这个年代可能大家关注更多的是艺术家,而不是艺术。

iLOOK:看起来你还是有些大隐隐于市的情怀,那么商业与艺术在你这里是什么样的关系?

彭薇:我觉得艺术家得先把生活搞好了再来搞艺术。古代的艺术家做作品都是“定件”,是为了卖的,但真正有才华的人画定件也是杰作。我喜欢的一位作家,他嗜赌,一生都缺钱,总是在逃亡的路上,在别人追赌债的路上写作,写完拿去换钱,但他写的都是杰作。所以我不排斥商业,重要的是在做什么事。相反,商业有时是有魅力的,像我每年收到香奈儿的贺卡,做得特别好,都是立体的,上面有许多小细节做得非常精致,就是一件艺术品。所以我觉得商业挺伟大的,催生出许多非常棒的作品,商业是会鼓励释放想象力的。所以艺术家要更真诚、更纯粹、更老实。

上一篇:生活方式大调查 下一篇:“山茶花”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