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芬村的快乐画家

最近几年和一些外国朋友交流发现，他们很多人都是真心地赞叹中国取得的经济成就，很多人由此引发出对所谓“中国模式”的思考，也有很多争议，到底有没有什么可以称作中国模式的东西？有些人认为根本就没有什么中国模式，在我看来确实有某种独特的、可以称作中国模式的东西，但这个模式说起来也并没有多了不起。

深圳有个村叫大芬村，据说占据了世界行画市场的很大份额，在我看来就是中国模式的缩影。所谓行画，是指对世界名画进行复制的一种方法，其生产模式非常工业化。一个作坊，几个行画画家，就是行画生产所需的全部条件。行画画家们可以将一幅幅名画惟妙惟肖地仿制出来，看上去非常逼真，很像那么回事，当然不会有什么毕加索、张大千那样的传世之作。这类产品在国际市场上很受欢迎，许多外国人都到大芬村进行采购。

前些日子我到深圳访问，顺便到大芬村参观了行画的生产，看到这里的绘画市场确实带动了很大的产业，解决了不少就业，据说大芬村一个原来的小村子，生活条件也不是太好，房子都很拥挤，现在房价比深圳很多地方都有高。

最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在街头巷陌闲逛的时候，碰到一对很年轻的情侣，在一个狭小的走廊里卖画。这两个年轻画家与其他行画画家不一样，他们的画都是原创的，其中有一些是铅笔素描，画得非常漂亮、精致。那个男生对我说，我们的画不是工业化产品，都是世上唯一的作品。我看这些画的确很有特点，就问他一幅画要多少钱。他说一幅画装裱好之后要150块。我又问，画一幅画要多长时间呢？他说需要一天多的时间。随着交流越来越深入，我渐渐了解了他们的故事。他们原来是广东某个师范学院美术专业的学生，毕业之后本来想到北京发展，但北京的生活成本实在是太高，最后没有去成，就在大芬村摆摊卖画。没钱租画室，他们就在这条走廊里租了一面墙，每个月几百块的租金。两个人租不起房子，就住那种按天结算的廉价旅馆。旅馆的房费是35块钱一天，条件不是很好，洗澡都要用公共浴室。

而特别令我感动的是，虽然条件很艰苦，但这两个年轻人依然乐观。不算材料费，这两个专业院校的毕业生，画一天的画才能卖150块钱，而一个会贴瓷砖的农民工，一天挣150块钱也不是很难的事。然而即使是这样，他们认为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已经是很幸福了，条件虽然差一些，但还是过得非常开心。

而同样是艺术家村，我也比较熟悉北京宋庄，那里的气氛就完全不一样。宋庄的几千艺术家，用北京话说，大都“端着”。什么叫“端着”呢？在宋庄艺术家的画室里逛一逛就会发现，画家们大都在喝茶、听音乐，作异世高人状。问一问他们一幅作品多少钱，那少说也得几万，而且普遍姿态很高，画就在这儿了，爱买不买，而实际上，他们可能一年都卖不出一幅画。这种高姿态的后果就是，他们的生活大都非常落魄，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然而还要摆出一副艺术家的派头。我觉得大芬村的这两位画家的乐观精神，值得宋庄艺术家们好好思考。

与此相类似的是，今天国际环境与画家圈儿的状态差不多。许多老牌欧洲国家，像希腊、西班牙，他们的困境就是经济已经非常不景气，却仍要像宋庄的画家们一样“端着”，摆姿态。

如果说有什么可以作为中国经济发展背后的中国模式的话，在我看来，无非就是无数中国人身上像大芬村画匠一样乐观、不怕吃苦、低姿态的长时间奋斗坚持。

这种精神，值得我们自豪，是中华民族竞争力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