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不同的声音

今年5月，财政部与国税总局公布了《关于调整卷烟消费税的通知》，将卷烟批发环节从价税税率由5%提高至11%，并按0.005元/支加征从量税，从烟草商业企业入手，通过提高卷烟批发、零售价格和征收从量计征税，促使商业企业“利转税”。时隔6年，烟草消费税的再次提高，让“保七争十缴万亿”成了中国烟草行业今年的宏伟蓝图。

我们都知道，提高烟草税是各个国家控烟政策的关键一环，也是世界卫生组织极力向中国推荐的做法。世界无烟日的时候，世卫组织也多次向中国政府提出建议，中国应将烟草税提高至卷烟零售价格的70%。根据世卫组织的估算，在中低收入国家，烟草制品价格提高10%，可使烟草使用减少5%。这种效果在对价格敏感的年轻人群中尤其明显：烟草价格提高后，他们减少的消费是成人的2?3倍。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卫生经济学荣休教授胡德伟的分析是：“在中国，如将每包卷烟的价格提高1元，就可将烟草年消费量从1250亿包减少至约1000亿包，减少约20%，财政收入可以增加845亿元，并可以拯救超过300万人的生命。”在世卫组织驻华代表施贺德博士看来，“这是双赢之举，既有利于人民健康，也有利于经济”。的确，从价格方面去调整烟民的消费行为，是比较科学的，尤其是征收来的税还可以用于为烟民提供医疗服务，增加戒烟宣传。这也是此次消费税调整与6年前那次的最大不同。

就泛泛而谈的话，这次的消费税上调是件好事。但是，如果我们辩证和理性地去看待这次烟草消费税的提升，是否真的能如专家们的意见和民众们的期待达到良好效果，那可能就得打个问号了。

烟草税提高的辩证分析

我们知道，世界各国普遍对烟草行业开征烟草消费税，但对其开征效果的质疑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根据马克思主义的观点，任何分歧的背后都有复杂的利益之争。政府虽然强调提高烟草消费税是为了降低烟草制品对人民身体健康的危害，但也是为了提高财政收入。烟草业主张降低烟草消费税税率是为了提高烟草企业的利润以及烟草职工的工资待遇。不抽烟的公众主张提高税率是不想让其他人抽烟，从而降低自己抽二手烟的危险。抽烟的公众主张降低税率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经济负担。

理论上讲，提高烟草消费税可以提高烟草的价格，从而降低烟民的数量，但这是一个一直未得到充分证明的美丽假设。从经济学角度讲，香烟的需求弹性其实是比较低的，有多少烟民会仅仅因为香烟涨价而戒烟？有多少未成年人会仅仅因为香烟价格高而不再加入烟民的队伍？有多少烟草税的收入专门用于宣传烟草的危害、研发低危害的烟草以及治疗因烟草引发的疾病？烟草消费税收入对人民身体健康的保护作用到底有多大？提高烟草税所带来的合法烟草价格过高会不会导致走私烟草和地下烟草制品的泛滥，进而导致烟民只能抽质量更差的烟草制品，反而更加损害烟民的身体健康？

国际经验表明：提高烟草税会导致私烟泛滥，这不仅在发展中国家很严重，在发达国家也很严重。2012年，当时欧盟28个成员国卷烟综合税率为57%?84%，非法卷烟达655亿支，相当于其卷烟市场消费总量的11.1%；澳大利亚卷烟综合税率为60%，非法烟草制品达2329万吨，相当于其烟草市场消费总量的13.3%。这一现象确实是引人深思的！

烟草税提高的法理思考

按照依法治国的精神原则，如果我们把提高烟草税税率的问题依据征税的基本原则来探讨，又会产生一些新奇的观点。

征税强调法定、公平和效率。从法定的角度来看，对是否开征烟草税以及是否提高烟草税税率的问题，享有最终决定权的是广大纳税人。当然，前提也是事先由专家对烟草消费税的是非功过开展深入系统的研究，并组织热烈持久的讨论，以给予广大纳税人正确的指引。从公平的角度来看，对烟民施加比非烟民重的税收负担，其公平性值得商榷。从效率的角度来看，对烟草征税或者征重税是一种高效筹集财政收入的手段。但从实践发展和理论推导中都可以看出，对某种商品征收重税与对所有商品一视同仁征收低税相比，会带来效率的损失，会引发逃税、避税和偷税，还会导致地下交易泛滥。这样看来，对照法定、公平和效率三个标准，烟草税的开征和税率提高还是存在不少问题。

当然，以烟草危害环境、危害不抽烟人身体健康为由，我们可以要求烟民多负担一些税收，但这一原则显然不能仅仅用在烟民身上。依照公平原则，其他危害环境、危害他人身体健康的商品，如成品油、鞭炮烟花和煤炭等，都应当纳入特别消费税的征税范围。

人人生而平等，如果有人损害了环境和他人，而有些人没有损害环境和他人，就应当通过对前者征税，将税款平等用于前后两类人的方式，来纠正不同主体选择不同生活方式所带来的权利和义务的不平等。这是开征烟草税的唯一正当理由。关于烟草税的一切争论只有以此为出发点才具有正当性。

对普罗大众来说，控烟当然是好事，征收烟草税理论上也是好事，但若仅仅满足于这种泛泛而论是不够的，遵循税收法定，遵循民主与科学的决策，才能真正为控烟事业负责，为民众口袋里的钱负责。我们也期待看到政府在未来卷烟消费税政策制定上会更科学、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