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母亲有个约会

时间:2022-05-29 06:17:23

我和母亲有个约会

打电话回家,向母亲询问父亲的身体状况,电话那头传来了母亲的重重的一声叹息,说父亲还是老样子,手仍不停地抖,近来腿脚也有些浮肿……母亲详细地告诉我关于父亲的病况,扰得我心里好一阵内疚,自己只顾忙工作,照料小家庭,无意中却忽略了老家病父的存在。

听着电话那头母亲的话语,我的心好一阵痉挛,一时竟不知该和母亲说些什么,或许母亲从我的沉默中猜出了我的自责和无奈,她突然语调一变,反而劝慰起我来,孩子你也别难过了,久病床前无孝子,你爸48岁患上了重病,你们兄弟把他保到今年已70岁,整整20年了,你们也够尽孝心的了。你们在城里安心工作,把自己的一家三口日子过好了,妈就放心了!别担心家中,有妈呢!

母亲越是这样劝我,我心中越不是滋味,脑中不停地闪现父亲患病20年来母亲所承受的一切打击,照料父亲的饮食起居,乃至父母互搀互扶的画面。直至自己双眼含泪,才发觉贴耳的话筒里仍时不时传来母亲絮絮叼叼的家常。

母亲说着说着,忽然压低了声音,似乎有一些胆怯,急促地跟我说了句:“儿子,别忘了和妈的那个约会!”说完匆匆地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的刹那,我猜测到母亲挂电话的急促和言语中的胆怯,肯定缘于父亲已来到了她的电话旁边,已用严厉的目光制止母亲向儿子说起他的病。

每年和母亲有个约会!我岂能忘记――流泪的同时,恍惚间我有回到刚参加工作的那一年……

那时,刚参加工作的我月工资只有237元,除了个人的开支,所剩无几,虽说我也从牙缝里省下一些钱,为父亲抓药,结果每次回家,都被父亲呵斥得无地自容。父亲的呵斥坚硬倔犟,不容回避,说让我少在他身上花钱,自己省着点,余点钱,找个人成个家,就是对他最大的孝心!每次被父亲呵斥得流下委屈的泪水,急得一旁的母亲更是不知所措。

返城的乡村小路上,母亲总是一路劝慰我,说父亲也是逼于无奈,他也想早日治好病,以便外出采工,为我没几年的婚姻筹点钱……母亲的劝说,很快平息了父亲对我呵斥而引发的内心伤感。那一次临上车前,母亲和我耳语着说,孩子,以后回来看你爸,你爸问你的工资,别老实地答,夸大一些说,让他高兴高兴!

有了母亲的提醒,我用谎言赢得了父亲对我“能力”的一次次赞许的目光,每当我被父亲赞许的目光刺得快低头躲避时,母亲总对我挤眉弄眼,生怕露出破绽。

那年春暖花开的一天,母亲突然来到我的单位,告诉我父亲的腿脚浮肿得不能下地走路,她已向医生打听,需要用一种昂贵的“白蛋白”药给他治疗,否则……母亲哽咽着,说不出更多的话。

我找熟人,托同学,总算从医药公司弄来了1支10克的“白蛋白”,花去了我两个月的工资,付钱的那一刻,我和母亲都在颤抖着,一种被贫穷折磨的颤抖。我把药交给母亲,让她早点回去帮父亲吊滴,因为自己工作实在抽不开身。母亲双手捧着药,像捧一颗定时炸弹,焦灼、犹豫、不安,甚至脸部抽搐,扭成一股痛苦……母亲又把药塞到我的手中,用商量的口气说:“孩子,你工作的时间长着呢,妈这样带药回去,依你爸的性格,不但拒绝吊滴,甚至还会逼我退药的!这样吧,你把药带回去,再编个谎,你爸信得过你!”

母亲说出这样的话语,扰得我的心好一阵柔软的疼痛,我自责起何时自己变得不顾父母而成了工作狂!

母亲先我一步回家,和我分开时,她再三叮嘱我,千万别在父亲面前说漏了嘴,说她进城找过我。叮嘱后,母亲摇曳着她赢弱的身躯,风一样卷入人流中,而我仰天泪流满面……

父亲有了那一针“白蛋白”补充了能量,浮肿很快得到了控制。一个月后,母亲又进城看我,带来了她导演成功的喜悦。临回家前,母亲硬塞给我500元钱,说是还上我上次买药的钱。我要拒绝,母亲却不容我说半句话,她一连串的话语听得我心中好一阵疼痛:你谈对象要用钱,成家更要用钱,妈没能力帮你,你能自己苦撑起一个小家,妈再乐不过了,哪能还要你的钱为爸看病……母亲说着,泪眼婆裟起来。

就这样和母亲有了每年一次的约定,为了能让父亲多活一天的约定,我们母子俩共守着已有12年约定!

尽管婚前的一次次约会,开支都由母亲支付,我吝啬地积攒着每一分钱筹备我的小家庭,但是母亲幸福我感动;婚后和母亲一次次约会,虽说开支都由我来支付,但母亲拒绝拖着病父住进我家,以要实施约会为由,还说我们母子俩很会演戏……然而母亲依然幸福,我却心痛,因为母亲害怕病父拖累我们小家的生活,再说,她想独自陪陪父亲过过为数不多的日子……

今年,我和母亲的约会又如期而至,手捧“白蛋白”坐在返乡的汽车上,我像去赶赴一场情人约会,内心的激动伴随着亲情的疼痛,令我再一次泪流满面,甚至心想,今生若是赶遇一场像母亲式的情人约会,死而无憾,因为母亲爱父亲,深至骨髓,虽说母亲对父亲的爱,表达上只是一种传统而朴素的方式,但感动天地。因为父亲的一生是凄苦的,幼年丧父,中年患病,子多家贫,但遇到母亲,让他的一生拥有了被爱和幸福……

我手持“白蛋白”赶到村卫生室,父亲十分配合地被母亲搀扶着早已等我回来。医生帮父亲吊滴起“白蛋白”,突然他像个孩子似的嚎哭起来,吓得我们惊慌失措,原来父亲被压在内心的装聋作哑到了不能不爆发的时刻――孩子他妈,你和山子共同骗我吊滴这几百元钱的“白蛋白”,其实第一次吊滴这药的后几天夜里,我就从你的梦话里明白了这一切,那时,我真想一死了之,可转念一想,不能枉费你们母子俩的一番苦心呀!这十几年压在我心底,痛呀!今后,我听你们的,好好养病,陪你过一天,再一天……

每年和母亲有个约会,台上演戏的母子俩出神入化,殊不知,真正把戏延续上演12年的,还是台后的父亲!

泪光中,母亲站在父亲的身后,用手指梳理父亲华白的头发,在他们顶上, “白蛋白”一滴、两滴……无声的滴液犹如泉水叮咚,奏起一曲亲情与爱的交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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