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那山那城那人

时间:2022-05-27 01:10:56

特意选择了晚间抵达重庆的航班,只因遍查各种旅游攻略,都无一例外提到了重庆直逼香港的繁荣夜色。灯火近了。身边刚刚还在或打盹,或无聊地翻看八卦的人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

起伏的山间,橙色灯光在略显凝沉的江面上拉出明亮纤细的线,高楼大厦间点缀的七彩霓虹妩媚招摇着。现代都市的脸孔大凡都是相似的,本不应有太多大惊小怪。可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隔着几千米的高空,我竟有种惊艳的感觉。这个偏安西南,铺在山地上的重庆,夜竟然比我所居住的上海都要璀璨张扬。

下了飞机,直接坐上了到朝天门的直达公交。夜色正浓,街面上一片灯火辉煌。车在高低错落的路面上左摇右摆,有浓密的树荫在车厢里投下碎碎光影,一切又都寂静而清凉。

我一直相信对一个城市的第一直觉,而我通常也能靠着第一直觉找到一个城市的基本性格。而重庆,它分明让我矛盾了。就是这车厢里的寂静清凉,让我忽然觉得,它不简简单单只是一个我在飞机上看到的张扬的,极HOT的城市。

从十八梯到朝天门

王家卫拍过《重庆森林》,原是与重庆一点关系都扯不上的,却没料到最是一番无心插柳柳成荫,一个名词却道破了重庆的天机。卸去夜的浓妆,我清晨睁眼所见的重庆,的确是一片灰蒙蒙长在钢筋水泥里的森林,疲惫而带着落寞。高楼,跨江大桥,轻轨,高架,空中缆车,拥挤的街道,铅白的长石阶,整个城市密炙得似乎要把每个空隙都塞满人烟。

十八梯是重庆的母体。这是我走进十八梯的第一感受。

穿过高楼林立的城市森林,一走进这里,忽然就有种时光倒转、恍若隔世的感觉。曲曲折折的青石板阶梯顺着山势向上攀伸,蓊郁的绿荫下,是相对而立的带着岁月风痕的老房子。吊脚楼、捆绑房、竹蔑抹灰墙的房子,还有前苏联风格的砖瓦房,历史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它只是从新城里穿肠而过,转个弯就躲在了这里。窄小的挂着老式推子的理发店,垂着花布帘子的录像厅,把头埋在油亮围裙里的修鞋匠,还有敲着梆子挑着一大担麦芽糖穿街过巷的小贩,人行于其间,会觉得像走进一个布局好的老电影片场里,有强烈的不真实感,但,这般素朴的烟火气,如此亲切。

我记得大学上建筑设计课时,老师反复提及的便是建筑的生命。走在十八梯,我瞬时就明白了老师所谓的生命性。建筑的生与死,其实与人心灵的应合有莫大干系。就像在这里,我会感觉每间屋子,每道墙壁,甚至一小块门板,都会呼吸,都会吟唱,都在与我的灵魂相靠,然后对话。

买上一个炸得黄脆的热锅盔,再斜靠着矮矮的石灰粉墙看头发花白的老手艺人把熬好的糖稀在金属操作台上一拉一点就成了形态各异的“糖画”,不说话,只静静地感受这最早的重庆的味道,便觉美好。

穿过十八梯,就到了朝天门。“朝天门是重庆伸向两江的舌头尖”,作为长江与嘉陵江的汇合处,朝天门一直以地标的姿态被许多人津津乐道。长长的石阶铺陈而下,或许是季节的原因,我并未看到传说中极美的清浊争流的两江奇观,只是坐在石阶上,看远处的游轮在江面上缓缓画出后摆线,看眼前或形单影只,或情侣相依的观江人脸上纷纭着的不同情绪,想着千年来在这小小码头万千离散与聚合的故事。

朝天门与十八梯一样,它们代表着重庆还没有走远,也许永远也不可能走远的过去。

从解放碑到罗汉寺

同任何城市的中心一样,重庆的解放碑亦是重庆最热闹繁华的地段。

十八梯与朝天门盛着的,是老重庆的血液。而解放碑所牵着的,则是新重庆的心肝。美美百货、太平洋百货、新世界百货、重庆商社、大都会百货、重百大楼,一幢幢摩天大楼闪亮的橱窗边,流连着一个个穿着打扮入潮的时尚达人。而最吸引人眼球的,还莫过于那些身材姣好,踩着滑轮,亮着雾湿湿的川音帮异乡人指路或回答疑难的女交警。这在全国应该都是独一无二的吧。

在解放碑旁边的小吃街吃过炸酱面,一路走一路逛,不知不觉就到了洪崖洞。一座仿古的木制大型建筑,沿山势而建,面朝嘉陵江,初看有些杂乱,走进去,依次排列的,是如自由集市般的小商铺。从吃食到服装,再到各色旅游纪念品,应有尽有。我最喜欢的,还是中间两层的小吃摊档。没办法,谁让我天生就不是大脑控制行动,而是胃控制一切的馋嘴丫头呢。酸辣粉,山城小汤圆,口水鸡,熨斗糕、鸡丝凉面、过桥抄手,尽管这地儿看上去没多高档次,但味道毕竟还是平民的地方最好。

去罗汉寺,全是因为《疯狂的石头》。重庆的确是一个容易让人迷路的地方,要不然像我这么自谕方向感好的人也不会三拐两拐站在罗汉寺门口还在骑马找马。罗汉寺很小,其实称庙可能更贴切些。红漆柱子,墙面已显斑驳,角落处则不时可见到顽皮孩童留下的涂鸦。罗汉堂正在修葺,整座寺庙显得凌乱而破败。但厢房前的香炉里,香火却是烧得一个旺。有些讽刺的是,香炉正对的,正是《疯狂的石头》里那幢杂陈了小人物百态人生的小招待所。人求佛,求来求去,也仍然走不出自己当下最平常的烟火日子。但转念,或许这也正是佛的至理:过好当下,也就修福了。

走走磁器口

“一条石板路,千年磁器口”。第一次知道嘉陵江畔这座有着1700年历史的小镇,是从一本摄影集里。晨雾笼罩的山间,青瓦屋顶密密紧紧地挨着,树叶是湿的,空气是湿的,整个世界看上去都是湿的。我一下子就被惊动了。

磁器口于重庆的地位,好似周庄于苏州。而它们的模样,也都是相近的。一道簇新的仿古大门,上书“磁器口”三个大字,貌似一个大的路边公园。人来人往,到处都是一片熙熙攘攘的喧嚣景象。心里微微有些不安:我早该料到此磁器口非彼磁器口,任何一个地方一旦出了名,都不得不面临美被破坏的危险。磁器口自然也不例外。

好在,也和所有处于旅游浪尖的古镇相同,旅游者虽然密密麻麻,但也总只是绕着那些固定的主街主巷浮光掠影地晃几下。转入深巷人语静谧处,我一下子就找到了这小镇灵魂里的别有洞天:一棵高过院墙许多的粗大老梨树,抬着搪瓷口缸三三两两坐在屋檐下喝茶聊天的男人女人,还有孩子的歌声。

磁器口也有码头。与朝天门码头相比,磁器口码头显得更为整洁,也更有人气。正是周末,码头边石阶的宽阔地带,到处都摆满了竹桌竹椅。或全家出动,或好友相聚,大家热气腾腾地凑在一起,露天里欢声笑语,喝茶打麻将,好不自在。等到夕阳西下,又慢悠悠地穿街过巷,去熟识的老店称上几两麻花,或者吃下一碗火辣辣的毛血旺,再和张飞牛肉店的神煞张飞逗个乐,一天也就完满地晃荡着过去了。

希腊导演安哲罗普洛斯说:“电影唯一能做的就是使时间流逝变得甜美。”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电影。我的电影是旅行。

又是夜浓时。和风轻轻划过脸颊,我窝在南滨路边露天而设的茶座里,点上一壶清茶,与三五知交不久的驴友临江而席,你一言我一语胡乱侃着生活里那些曾经有过的闪亮日子,不自觉地就醉在这山城迷离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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