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明天开始不补课

“升学率年年攀升，学生却不知感恩，见我若路人，甚至若仇人。倘若他们是后进生，我也就无话可说。”W校长哭笑不得。

“都是应试教育惹的祸。”G教师解释着。

“既是学校的悲哀，更是教育的悲哀。”W校长叹息道。

G教师笑道：“可以谈谈孔子吗？”

“可以。”

“孔子和学生其乐融融！优等生子贡赞誉说：‘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逾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后进生宰予也赞誉道：‘以予观于夫子，贤于尧舜远矣。’”

“我仰望孔子，虽不能达到，但也想学学，从何处开始？”

“学生樊迟曾询问仁。孔子说：‘爱人’。那就从‘爱’开始吧！”

“像我这样的人有爱心吗？”

“有。”

“何以见得？”

“去年学校来了一位贫困生。生怕她辍学，你就赞助了一千元，有这件事吗？”

“有。”

“千言不如一做。这足以表明你有一颗仁爱之心。然而，有些教师风言风语，说你收买人心，为政绩而贴金，真是错怪你了。”

“冤屈啊！我见她衣衫褴褛，面容憔悴，恻隐之心油然而生，禁不住伸出援助之手。”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募捐大会，大庭广众，可能是炫耀，而你悄然献爱心，怎么会为自己贴金呢？我知道你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只不过是见她可怜而涌出爱心。然而，这仅仅是‘小爱’，还不是‘大爱’。”

“最善解人意的是你。那么‘小爱’和‘大爱’有什么区别？”

“你听说过‘触龙说赵太后’的故事吗？”

“没有。”

“赵太后疼爱小儿子长安君，‘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只不过是‘为长安君计短也’。这就是‘小爱’。后来在触龙的开导下，赵太后让长安君出使齐国，建功立业，‘为之计深远’。这就是‘大爱’。当今，不惜一切代价，仅为学生进入名校，是为学生考虑眼前利益。这是‘小爱’。假如实施素质教育，为学生的终身发展夯实基础，是为学生考虑长远利益。这才是‘大爱’。”

“追求升学率，也是为学生好，就算是‘小爱’，何至于见我若路人？”

“当面敢怒不敢言，怨言还在背后呢！”

“说来听听？”

“大坏蛋，害人精，魔鬼王……”

“岂有此理！真是好心没有好报。为什么？”

“让我讲个寓言故事，好吗？”

“讲吧。”

“从前有个父亲，把儿子圈养在一间房间里，让其过着衣来伸手和饭来张口的奢侈生活。大鱼、鲜肉、熊掌、燕窝……山珍海味应有就有。每天喂养三顿正餐，另加三顿加餐，整天除了吃还是吃。儿子每次被喂得肚子鼓鼓的，活像个大冬瓜。由于活动量少，营养过剩，到十几岁时肥胖得像只狗熊。儿子问：‘为什么圈养我？’父亲说：‘为了你的安全。’儿子又问：‘为什么整天吃？’父亲说：‘让你长得快。’你认为儿子会感恩吗？”

“不会。因为父亲表面上是疼爱孩子，实际上糟蹋孩子。”W校长感叹道。

“是呀。那父亲真糊涂。你怎么对待他，他就会怎么对待你。可悲的是，现在有些学校的行为相类似。”

“此话怎讲？”

“通常学生早上六点来校，晚上九点离校，披星戴月，住宿生几乎二十小时在校。学校若军营，围墙高筑，大门紧闭，就连中午出去一下，都得出门证。这和那位父亲圈养儿子有多大区别？学生每天上课，除了七节正餐外，还得上六节加餐：早自修，中自修，下午第四节补课和三节晚自修。上不完的课，做不完的作业，双休日还得补课。整天给学生灌知识，不管学生吃还是不吃都得吃，这和那位父亲整天给儿子喂食有什么两样？儿子吃得越胖，身体越跨；学生分数越高，素质越差。因此，当今之时，摒弃无节制补课，学生就会引领而望，若久旱遇甘霖，必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说：‘学校爱我们。’”

“想想也是，可是我有难言之隐。孟子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难道我忍心吗？胳膊扭不过大腿。其他学校都在补课，我只得也补课。我有什么好办法？”

“让我讲个笑话吧。”

“好吧。”

“从前有个山村，养着一千头羊。由于民风不正，偷羊成风，李家偷张家的羊，张家偷赵家的羊，赵家偷李家的羊……以牙还牙，冤冤相报，谁也不肯停手。大家都说：‘别人偷，我也偷；除非别人不偷，我也不偷。’年终，村长进行考核，各家把羊牵出，清点一下，总数还是一千头。村民们哑然失笑，原来都在做傻事。”

“这些村民不但违法，而且愚笨，羊的总数不会因‘偷’而多。”

“无节制补课，不但违法，而且可笑，各校都补课等于没补课，无非是聊以，因为升学名额没有变化。”

“我也懂，但我无奈，因为其他学校都在补课，正如他们偷羊，我也得偷。”

“孔子说：‘过而不改，是谓过矣！’明知错了，却不去改过，那是知错不改。知错不改的人，师德合格吗？”

“我也知道。违心而做，我的心灵也在折磨，但我无计可施。”

“那村庄相互偷了几十年，大家觉得太惨烈，而且无聊之至，但没有找到好办法，因为大家都说：‘除非别人都不偷。’后来，其中一位振臂高呼：‘就从我开始吧！我家宁愿没有羊。’结果，出乎顺利，势如破竹，纷纷响应，签定了自律协定。从此，各自养好自家的羊，兴旺发达。其实，移风易俗并不难，因为大家都知道错，只不过缺个带头人罢了。火车头朝前奔驰，车厢就会跟着奔驰；领头雁朝前飞翔，雁群就会跟着飞翔。你就带头垂范吧！”

“不能。”

“为什么？”

“不登大雅之堂。”

“无非是为名利所困扰。”

“嗯……”

“那你继续会因小失大，取‘小利’而失‘大利’；取‘小名’而失‘大名’。”

“怎么说？”

“有个蟠桃园，有的半年一结果，有的一年一结果，有的十年一结果。你要哪种？”

“十年一结果。”

“为什么？”

“生长期越长，品质越好。”

“是啊！半年一结果，催熟而成，形体畸形，皮肤粗糙，肉质苦涩。十年一结果，自然生长，形体圆整，皮肤光滑，肉质甘甜。同样，教育是一门学不躐等的慢艺术。速成催熟，身心扭曲；自然慢熟，顺天致性。因此，在学校，升学率是‘小利’；到社会，成就了事业就转化为‘大利’。王侯将相，留下史册，能有几何？杀鸡取卵，急功近利，校长不当总有时，随岁月流逝而湮没，故为‘小名’；子贡说：‘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圣矣。’仰望教育家，成就教育家。时光流逝而不朽，故为‘大名’。”

“‘小利’和‘大利’，‘小名’和‘大名’都兼得，行吗？”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朝东不能同时朝西，朝南不能同时朝北；矛和盾，水火不容，不可双赢。追求‘本’，就得丢弃‘末’；追求素质教育，就得丢弃应试教育，两者不可兼得。故取‘大利’必舍‘小利’。应试教育，畸形发展，犹如肿瘤。违背教育规律，哪能造就教育家？故取‘大名’必舍‘小名’。”

“感腑之言，茅塞顿开，我就取‘大利’和‘大名’。谭嗣同说：‘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摒弃应试教育，就从我践行吧。学校明天开始不补课。”

独木难支。W校长草拟一份各校不补课的君子协定，然后奔走高呼。

原来各校对补课都是爱恨交加。有了牵头人，就顺水推舟，纷纷签约。

（上接67页）乘风破浪。W校长向县教育局提交了一份不补课的报告。为了救救孩子，K局长欣然赞成。他说：“高考面向全省招生，力不从心；中考面向全县招生，总有办法。明天，我到市教育局把中考命题权争取过来，就无后顾之忧了。明年中考，重点中学升学名额全部分配到各校。你回去把素质教育抓好就是了。”

不久，该县初中补课渐渐销声匿迹。

笔者云：“破解应试教育并非难于上青天，正所谓‘为之则难者亦易矣’。只要不推诿，不找借口，不随波逐流，不寄托于他人，自身垂范，并推而广之，形成燎原之势，素质教育的春天就会款款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