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先生何以“走失”?

时间:2022-05-24 04:24:36

[摘要]《Hello!树先生》中的主人公树是一个典型的北方农村青年,在遭受到生活的困境后逐渐迷失于自己的幻想世界,在他幻想出来的这个世界中,他所有的愿望都得以实现,这样一个略显荒诞的角色下所呈现出的是浓重的存在主义的色彩,表达的是树先生存在感的缺失。影片与现实达成一种默契,树先生的世界反映的正是我们所生活的世界。

[关键词]《Hello!树先生》 存在主义 存在感 象征 大众狂欢

由韩杰导演执导,刚刚在海参崴电影节获奖归来的电影《Hello!树先生》在国内院线与观众见面。这部电影是导演的第二部长篇作品,上映不久即获得了良好的口碑,更有观众盛赞这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国产影片,电影以一种超越类型的姿态被人们津津乐道。

电影以超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讲述了一个游离于城市和农村之间的符号化人物,逐渐从现实生活走进自有的精神世界不可自拔的故事。这个人物并不是高深的哲学家,他不理世事,以超然世外的生活态度追求精神的满足,相反,极具黑色幽默气质的树先生是一个一事无成整天游手好闲的农村青年,周围的人虽然把他称呼为“树哥”,但并没有一个人真正拿正眼看他,就连在街头打架的小学生都直接质问“你算老几?”这种生存的困境也直接导致了树先生存在感的缺失,他开始怀疑活着的意义。

作品带有很强的存在主义色彩,导演试图探讨现代社会的生存现状以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在这部影片中,真实世界与主人公的精神世界并没有明显的区分,这种意识流式的表达方式也为影片增加了更多的解读,而也正是因为导演意图的暧昧性,才使得这部影片别具一格。

一、真实到幻象的渐进

树先生活到这么大年纪,过去的整个生命可以用失败二字来概括。他是一个汽车修理厂的工人,但是由于整天耽于烟酒而不能按时交工,老板对他颇多微词,在一次电焊作业中,他不慎弄伤眼睛,老板也借机将他扫地出门。而这只是他痛苦经历的开始。二猪一伙是村子里的霸王,他抢占了树家的土地开煤矿,毫不把树放在眼里,但是表面上还拉着树在一起喝酒,在这种场合下,除了嘲笑和讽刺的时候树是全场的核心人物外,其他任何时候树都只是一个插不上话的陪衬。由于天冷地滑,同村的小庄骑摩托车摔倒,刮坏了二猪的汽车,于是小庄不得不忍受这群人语言和肢体上的暴力,小庄是树的伙伴,这个老实的小伙子经常邀请树到家里喝两口,这个时候,树极力维护着小庄,他本想借着刚刚酒桌上的一点点交情替小庄开脱,他小心翼翼低声下气的对二猪说“给哥个面子,别为难他了。”但二猪之流根本不把他当朋友,树只是他们酒桌上开涮的对象,用以活跃酒场气氛。小庄最终在他们的拳打脚踢中落荒而逃。树并没有再回到酒桌,刚才的一幕让他生而为人的尊严受到致命的打击,他存在的意义受到怀疑。

萨特说,

“我与他人的关系被归结为自为之间争夺自由,争夺主体性的冲突关系”。树在这场争夺中失败得无比彻底,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成为别人的竞争对手,他甚至没有参加这场争夺的入场券。对于树来说,这就是真正的地狱。在萨特的理论当中人是以独立个体的身份被抛掷到这个荒谬的世界上的,人是孤独的是无所依凭的,但更不幸的是,人要生活在一个他者构成的世界里,而他者即地狱。身边的一切都是地狱的使者,树作为人,他主体性感受的获得只能通过自己的母亲,他斥责母亲不应该再给死去的父亲和哥哥烧纸钱,这时候他所说的话有了一丝丝分量。朋友的婚礼上,他一出场就是由于踩脏了红地毯而被人指责,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存状态,他只是一笑带过,这个深邃的笑容里,似乎还带有一点被人意识到存在的满足,或许若不是这个指责,没有人意识到他出现与否,他的存在比浮云还轻;他本人就像留在红地毯上的脏脚印一样,在一片和谐的场景里显得异常突兀。

在婚礼的酒桌上,树用尽量无所谓的口气指责二猪不应该强占他们家的土地,他本人其实比谁都知道这么说是毫无作用的,他只是想换来哪怕是敷衍的几句歉意,来突出一下自己存在的价值,此举却招来二猪的强烈不满,他不顾朋友的面子,要求树下跪道歉,被众人拉开。到了没什么人的室内,树却主动跪下,“刚才外面人太多,不方便,现在哥给你道歉,哥不对。”在这种侮辱达到极致的此刻,树还极具阿Q精神自封为哥,他无谓的抗争苍白无力,他被抛入地狱最为煎熬的囚牢,他真真切切感受到“活着没什么意思。”

树软弱的性格决定了虽然活着毫无意义,但是他更没有勇气去死,相反,父亲和哥哥的死亡像梦魇一样纠缠着他。因此,他只能将自己托付给了精神世界。在自己的婚礼前夜,他被弟弟暴打一顿,被自己的亲人鄙视可能是最为痛苦的情境,这是影片的一个转折点,但是转折隐藏在流畅的文本背后。故事一路走来,树发现他可以捕捉到突然一现的灵感,预言了村里的停水事件,随后他成了村里人人敬畏的可以跟灵界交流的大师,连曾经叫嚣着让他下跪的二猪也不得不来求助于他甚至下跪于他,他做人的尊严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但是到了影片的最后,已经回娘家的小梅突然带着身孕回来了,树高兴的拉着她回家,告诉她自己的新家在哪里,小梅却说话了,她说“走,我们回家。”这时,曾经的伙伴在路边停车,他看到树一个人自说白话手舞足蹈的走着,我们才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导演毫无技术性暗示的游走于真实与虚无之间,原来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树的幻想,他在现实世界中无法得到的东西在他的精神世界中全部得到了满足,从一个偶然的巧合开始,他发现人们对他的态度有了悄然的改变,他又是这样一个一事无成的人,他无法想象自己是一个有能力的企业家或者是受人尊敬的教师,他于是寄希望于这种神魔鬼怪的东西,这种事情看不到摸不着,有些人不相信但却不敢不敬。他把之前未曾实现的愿望实现,把之前受的屈辱――扳回,就连小梅怀孕都是他幻想中满足一个男人主体感与尊严的结果。最后,所有的人都离他而去,他孤身一人,但却并不孤独,他把自己寄情于幻想中的世界,他不再需要与人的交流,这或许才是他最好的解脱。

二、树先生和树

王宝强在这部影片中被刻意的略去了姓名,人们都以“树”相称,树和这个人物一样承担了符号化的任务。树是树先生痛苦记忆的开始,就是在家门口的树上,父亲失手将自己的哥哥勒死,其实我们不难看出,树先生在骨子里是有一种正常人的潜质的,包括他与小梅互发的短信,甚至还能看出一点浪漫主义的情怀,但是正是由于这场意外的事件,成了树先生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如果没有这个悲剧,树先生可能会成长为一个正常的乐观的向上的好青年。从这个意外开始,树先生一直不太清晰的视线里总是出现父亲在火堆旁寻找的身影,父亲的每次出场都令观众不寒而栗,带

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凌厉注视着树,他极力想要摆脱。树先生的内心对父亲是抱有恨意的,幻象中的父亲跟树没有丝毫的交流,甚至看不出一点作为父亲的慈爱。这个意象可以说就是树先生对父亲恨意的具象化的表现,他也厌倦了恨,但是他自己无法摆脱,所以他跳到父亲的身上掐住他的脖子,质问他为何这么多年一直纠缠,这其实是对自己内心的剖白。

在这部现实主义的基调铺陈的影片中出现了少许的特写镜头,就是在树的幻象中,哥哥被勒死时奋力留在树皮上的痕迹以及父亲毫不留情的用力。当年事件发生时,树先生在不在现场我们不得而知,但是这个场景却一次次在树先生的意识里逼真的呈现。因此,可以说,树是父兄悲剧的开始,也是树先生命运悲剧的起点。

树先生害怕这棵树,但同时,这棵树又是他精神的寄托。说到树,我们不免想到的是卡尔维诺塑造的经典形象――树上的男爵,那个不愿下来的男爵和树先生有着异曲同工之处,都受到了生存困境的压迫,只不过男爵是生活在了树上,而树先生是寄情于树,他的精神生活也在树上。树先生的多次出场也是在树上,当然这是在他的幻想世界中,在树上的时候应该才是他可以真切地看到哥哥的时候,这个时候是他情感的回归,他蹲在树上的姿势类似于婴儿出生前在母体中的姿态,这是他逃脱的方式。我一直认为哥哥这个形象是树先生幻想中的完美男性,或者是他一直想成为的那个人,他潇洒乐观,可以把县文工团的美女带回家,这是作为一个男性最为称耀的时刻,而这种能力显然是他不可能拥有的。所以这也从侧面解释了为什么树先生对哥哥的死始终无法释怀,对父亲的失手也始终不肯原谅,因为他勒死的不只是哥哥,还是树先生的梦想。

树先生是个符号化的人物,看完这部电影的感觉像极了看完《小武》时的感觉,每个人都能在树先生的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或者说每个人都有成为树先生的时候,我们都有被周遭人抛弃的恐惧,这使得我们不得不想方设法融入体制,成为他者世界里的个体存在。

三、现实考量

有谁能肯定地拍着胸脯说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类似树先生的境况?在现代社会这样一个道德观念削弱、消费主义横行、大众狂欢的时代,每一个个体的存在都显得单薄和渺小。我们无意阐释导演在现阶段拍这样一部电影的意图之所在,但电影中树先生的状况却与现实有某种契合。

影片中两次出现的婚礼场景就是对现实的一种绝好的投射。我不得不说这确实是某些北方地区的习俗,包括婚礼之后的抢媳妇,男方的亲朋好友一哄而上,起哄着让新郎把新娘背到身上,但是我们通过电影可以看出,第一次高朋结婚时,有人提议让新郎说两句,结果树先生却被拉了出来,大家的嬉笑调侃很明显已经转移,新郎反倒成了个配角。第二次是树先生结婚典礼上,前面已经提到这是树先生心理发生转折的一天,同样是同村的一群男男女女,围着树先生和小梅起哄,而树先生置身其中却又心在其外,此时影片出现的是树先生的主观声音,极其深重的喘息,似乎他自己反倒与这场狂欢无关。

在现在网络当道的时代,大众狂欢式的文化形态已经占据了主流,每一个人都不可能置身事外,每一个人反倒成了这场游戏的主角,而形成对比的就是当事人的孤立,就像影片中所表现的,在树先生婚礼上全村人狂欢之际唯独树先生并没有参与其中。尤其是在各种新媒体出现之后,这种趋势更加明显。所有的门户网站都打着方便用户的旗帜开发出了手机客户端,这使得我们可以随时随地参与任何事件。巴赫金的狂欢理论认为,在狂欢中,所有人都是积极的参与者,没有演员与观众之分,在他的假设当中,狂欢化是狂欢节的一种延续,是一种脱离了常规的生活,它打破了既有的社会结构,人们可以在这种状态下释放生命的激情,但是,我们现在社会的狂欢显然已经走上了畸形的歧途。被压抑话语权力许久的网民开始释放,巴赫金的狂欢理论显然为网络话语的爆发提供了理论支持,狂欢需要的平等以及对话精神正是网络的优势所在。

树先生生活的世界实际上是每个现代人生活世界的指涉,我们所有人都参与了这场全民的狂欢,没有主角与配角之分,所有人是这场游戏的发起者,有人真正享受其中,他们在现实中的压抑被爆发;有人却想要逃离,毕竟这仅仅是场戏谑的喧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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