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塘边 第4期

20世纪90年代初的清水塘，渐而远去。定格于记忆的那年那事如此依稀，理不出具体，只是在偶然回首那段荏苒的阑珊岁月时，周遭弥漫着斑驳的动人碎影。些许辉映，难以言喻；难以释怀，那份黯淡。

清水塘，我久经诀别的家乡，积淀着太多或美好或惆怅的成长记忆……

儿时的印象中，那里总有着“小桥流水人家”般独特的景致，总能在不经意间就领略到大自然的魅力，一切仿若画家笔下最得意的画作。鸡鸣声唤醒了黎明，微红的朝阳调皮的从远山上探出了半个头，发散着它的晨曦，温柔地倾泻入这古朴的小山寨。连群山都无声地打了个哈欠，吐露出最清新、轻柔的雾儿，弥散开来，给小山寨披上了层缥缈的白纱，一种宁静而朦胧的美。只有乱石砌成的小路，寄宿着青苔的湿润院坝，还有近乎棕黑色了的木制瓦房，依然安静的懒懒的睡着。牛爸爸和牛妈妈漫步在石砌小路上，吞吐着雾汽儿，小牛似乎还回味着昨夜的酣睡，甩着小尾巴跟在后面。“哞、哞……”断断续续几声后，少年们敲起镰刀吆喝着“放牛咯”，于是彻底划破了宁静小山寨上的小天空，人们也将开始新一天的劳作。不过五、六岁的我，抖开被子，爬到床头，向外张望，却被妈妈嚷着钻进了被子。

清风徐来，寨前的清水塘水面泛起涟漪，波及开来，荡漾着晨晖的零碎，辉映出天空的美丽。鲫鱼儿则是自由地游仞于清可见底的水中，却无意间了水草，水草只是羞涩地摇摇头。突然，“嘎、嘎……”几声后，一只老鸭扑腾着翅膀欢快而笨拙地跳入了清水塘，或许是老了吧，只几下折腾便飘飞出了几片鸭绒。紧随其后的小鸭们只能是扑通扑通的从石拱桥上坠落。于是清水塘便不得了安宁，鱼儿四处张望着，只一个瞬间，便不见了踪影。鸭儿们尽情地嬉戏着，击起珍珠般的水珠，折射出整个清水塘的祥和。然而，太多美好的事物总是易逝的。三、两个妇人放下塞满衣物的竹篮，挥舞着捣衣用的棒槌，齐力驱赶着。鸭儿们只能乖乖地游向塘边，继而摇摆着身子奔向塘边的水田，或许那里才有真正属于他们的天地。

关于童年往事的回忆终究是美好的，也许是无情的岁月把它给揉碎了，也许是尘封了太久太久吧，当我轻轻拂去尘埃，重又追忆那些似水年华时，只能遗憾的咀嚼着零星的记忆片段。

依然记得第一次嚷着跟族兄们到山谷里放牛，结果丢了牛，也把自己给丢在了幽深可怕的山谷里，没法儿，只能一个劲儿地哭，似乎哭了便也不怕了。还记得和伙伴们到山上采金银花，到清水塘的桥上玩泥巴的情形。一到夏天，借着皓白的月光，全寨的少年就都出来玩捉迷藏，或老鹰捉小鸡，或钻山车。小姑娘们则是抬出长板凳，或蹲着、或坐着、或倚在大桃树底下唱儿歌，“大月亮，小月亮，哥哥起来做木匠……”或“排排坐，吃果果……”，老人们则坐在稻草做的垫子上摇着蒲扇在一旁观看，时而发出孩童般天真的笑声，整个清水塘沉浸在一片非凡的欢声笑语中。小时候，要是我用小锄头在院坝里挖个小坑，或用残砖断瓦砌个小破房，或用挂着白色塑料袋的长篙追着捕蝴蝶，婆婆总是轻声呵斥，说那不吉利。记得跟大人们去田里收稻谷，骑在小叔的肩上，和弟弟被担着蹲在箩筐里。嚷着闹着要帮婆婆去挖土种菜，却拿不动锄头，指东锄西。挥舞着爷爷为我削的木剑，要跟伙伴们一比高低，可毕竟寡不敌众，便骑出老掉牙的三轮车，结果恁是撞坏了前轮，却怡然自得其乐的推着后轮儿玩。要是大伙不跟我玩了，我就哭着找妈妈说他们欺负我，于是我就更不得人心也更受排斥了。每逢周末，我就带着弟弟和伙伴们来到小寨前的草地上踢皮球，要是远远望见在城里工作的爸爸踏着黄昏，拖着长长的身影，推着崭新的自行车，我和弟弟总是一个劲儿地喊“爸爸、爸爸”，因为这样的积极总能换来糖果或小玩具，而小伙伴们则是满怀期待地叫着叔叔。可有一次，爸爸外地出差，一个月后才在那个同样的黄昏里推着同样的单车走来，或许是感觉陌生了，或许是因为没有给糖果，那次我竟然没有喊爸爸，爸爸训斥我，说我不懂事。

后来，爸爸让我去县城读小学，尽管我极不情愿，可终究是无法左右的。又是一个黄昏，告别了伙伴们和最爱我的爷爷奶奶，没等我回眸这多情的清水塘，爸爸便把我抱上了后车架。终于，我离开了清水塘。而今，我的思绪在萦绕，我仿佛又望见了那渐行渐远的父与子的背影，伴随这身影的渐而依稀，一切关乎童年的美好就此冻结了，一切不再生动，不再鲜活，迎接我的只有点点滴滴的用文字抒写的怀想，苍白的怀想。

而如今，物非人非。清水塘的水不再清了，没有了鱼儿，没有了炊烟，没有了石砌小路和木瓦房，连朝阳都显得黯淡，夕阳都怀揣着伤感与凄冷。如今的娃儿们都不用再放牛了，他们不玩泥巴，或许大人们也不允许，他们不唱儿歌了，但他们会哼情歌，似乎还很熟悉。他们开始学会撒娇，要这要那更要钱，如此这般小便懂得了现实，他们总能安静地端坐在电视机前看爱情故事片。当年机灵纯真的小伙伴为了生计早已各奔东西，他们的偶尔归来总能让我感到些许的欣慰，以为可以叙叙旧，可以重拾起那些曾有的烂漫花儿。可我们的谈话似乎总夹杂着一些不自然，连微笑都显得有点多余。他们开始学会沉默或是诡辩，有点木讷，甚至麻木，甚至世俗。与其说这就是他们所谓的成熟，倒不如说是庸俗罢了。或许只有孤单的我依然把心驻留在那逝去的岁月里吧，依然独自回味着伙伴间每一个感动的瞬间，不然我怎会感到如此的忧伤和难以释怀呢。

清水塘对于我而言，早已幻化成一个纯粹寂寞的陌生世界，只能独自怀想。而孤单的怀想是夜里最绚烂的光辉，总能让我感到一种久违的家的情节。或许每个人都有这样一种潜藏于内心的乡愁吧，然而身处如此冗杂喧嚣的尘世，我们无奈地迷失着方向，如飘零于空中的雪花，找不到路回家，些许苍白，苍白的雪点缀了他人的眼帘，却冻结了你我的容颜，幻灭着我们的思念。

走在花溪大道上，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二十来岁的我依然自得其乐地舔着棉花糖，那是一种童年的味道，而这种久违的味道总能让我找寻到那份最纯粹的快乐与怀想……我常把它定义为是一种情感的延续，延续我对最初清水塘的思念。或许无须文字无须言语，那星星点点的散落文字其中的小黑点，或许就是最美好的关于怀想的延续了吧！

清水塘边，是回眸瞬间的凝望与希望；清水塘边，是守望心灵故土的坚持与坚定；清水塘边，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情怀。

多少次，梦回故里；多少次，歇斯底里的呼喊着你的名字；多少次，沉默了、呐喊了、憧憬了，也破碎了。一些美好终究是无回的，重要的是我们更应把持住现在，让我们用行动、或文字、或怀想找寻那渐渐迷失了纯真与快乐的灵魂，追寻远去的那一份童年的纯粹与感动。童年，抑或故土，毕竟是我们人生旅程中最为美好的一个驿站，一个让心灵得以小憩的快乐驿站。

望，那可是袅绕的炊烟？听，那可是劈柴的声响？咿！还有那群在清水塘边快乐的嬉戏着的孩童。我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最初最纯的清水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