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鸡青铜器国宝背后的故事(二)

时间:2022-05-18 03:38:14

宝鸡青铜器国宝背后的故事(二)

地冒红光贺成善挖出牛尊批斗升级戴应新智救国宝

1966年腊月的一个晚上,宝鸡市所辖的岐山县京当乡贺家村饲养员贺富荣和贺清忠闲聊至半夜,出门解手,发现村上修梯田的那片地里,冒出一道五光十色的光团。他们看了半个小时,光团才隐约消失。两个老汉听人说过,宝出土前要放光。他们终于看到了这精彩一幕,高兴地说:“这几天要挖出宝了!”

说来也怪,第二天午饭前,与贺家村相距1.5公里的扶风县法门镇强家村农民强长生,站在村子的饲养室房顶上抹泥换瓦时,向西望去,发现贺家村一片地里正闪动着红红绿绿的亮光。强长生立即和5个年轻人扛着镢头,来到那块冒光的地里挖了起来,可怎么也挖不出宝。

第三天一大早,农民贺成善在挥镢修梯田时,突然“咣”的一声,亮出了一团绿幽幽的东西。他用手除却了泥土,现出的竟是“金牛”。金牛沉甸甸的,有10公斤重。牛嘴撅得死高,全身花里胡哨。他十分不解先人将牛竞做成了这般模样:“连个尾巴也没有,是啥牛?”

他慌忙将“金牛”又埋入土里,留下记号后一口气跑回村中,找到队长贺兴福,一起返回取出“金牛”。一听挖出了宝,全村人纷纷前来观看,大家议论着没尾巴的牛可能不值钱。有人打开了牛背上的盖子,一看牛肚空空,竟突发奇想:“这金牛能点灯。”于是,大家往牛肚中倒了几斤油,从牛嘴中捻子,果然成了一盏油灯。过年时,油灯在贺家祠堂香案上直燃到正月十五。成了四邻八乡人观看的一道风景。

1967年农历正月十二,陕西省考古研究所考古员戴应新接到京当乡贺家村农民贺高文和贺周福的一封来信。信上说:“村上挖出了金牛,现在成了油灯正放在祠堂的香案上照明。不知是谁说摸一摸金牛能治病,每天摸牛的人排成了长队,我们真担心打了咋办?另外,金牛落到了造反派头头狗娃手里,他们拿到青化镇当废铜卖,收购站人坚决不收,说是珍贵文物应交考古队。狗娃说要砸烂卖铜,反正是砸烂牛鬼蛇神哩,请你快救救金牛!”

在破“四旧”的年代,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岁月,青铜器被挖出后大都是砸碎卖了废铜,难得贺高文、贺周福还有保护文物的意识。这封信真是十万火急。可是接到信后,戴应新却又喜又愁。喜的是打开考古史,中国曾出土过两件牛尊,可都被洋鬼子掠走放到了他们国家的博物馆。这回,金牛蹦出黄土,真是让人喜出望外,莫非是要圆考古界的“动物世界”梦。咱有龙尊、凤尊、羊尊、虎尊、鱼尊、龟尊、貘尊等,有了牛尊,这“动物世界”就实现了大团圆。对考古专家来说,能碰上这样一件宝贝,真是三生有幸。愁的是1967年的春节,对戴家人而言,却是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的。家里被补划成了地主成份,父亲头上戴着一顶“高帽子”、脖子上挂着“牌子”,终日被游街批斗。他生怕父亲招架不住想不开而“自绝于人民”。自己虽在考古所却是“地主崽子”,又干着与“牛鬼蛇神”整天打交道的事,整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视石为虎,闻蛙当鼓。他寻思,要从造反派手中夺回金牛,说不定要背上“封资修保护伞”的罪名。可又一想,咱是考古的,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国宝蒙难,那样就太对不起国家了!

戴应新一连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会儿想马上赶到贺家村,一会儿又生怕因牛尊而挨斗。对贺家村,他并不陌生。从1962年开始,他就来到这里考古。老乡淳朴厚道,那个叫狗娃的青年小伙通情达理,文质彬彬,现在咋能成了凶神恶煞?贺家村的土地是宝地,他几年间从这里收了上百件文物。可面对金牛、面对狗娃,这次如火中取栗、虎穴探物。戴应新如坐针毡,只好找考古研究所副所长石兴邦商量。石副所长一看农民写来的信,要戴应新马上动身。戴应新领了路费,乘车到了法门寺,然后步行了十多里路,到了贺家村。

月明星辉,周原沐浴在一片朦胧之中。戴应新无心赏月,与生产队长取得了联系,说明了来意。队长说,这事须开个大会让群众说话。他在村民贺西珍引导下,来到了贺家祠堂。只见被当作油灯的牛尊,嘴中吐火。他不禁佩服起农民的实用观念,祠堂显得静谧温馨。戴应新抱起牛尊一看,完好无损,其造型跟秦川牛造型完全一致,它嘴如升子,眼如盅子,耳如刀子,身如囤子,蹄如钳子,仿佛可以听见它的哞哞叫声。牛尊散射出一种王者之气,只有周人,才能制出这样的宝物,难怪孔夫子面对周文化,也会发出“郁郁乎文哉,吾从周”的喟叹。牛尊,至尊至贵,可它却沦落成一盏油灯,差点成了一堆废铜,而且要戴应新这个“地主崽子”抢救它,真是世道沧桑,富贵无常。想着第二天要与造反派交锋,戴应新一夜都在寻思对策。

第二天一大早,戴应新来到村西会场。狗娃第一个跳了出来吼道:“牛鬼蛇神就爱这些封资修东西,你鼻子灵得很,隔几百里也能闻到封资修味道!说说,谁给你通风报的信?”戴应新生怕牵连了贺高文和贺周福,回答说他是来村上看看,祖国山河一片红,革命形势一片好,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岂料,大伙嚷着说,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金牛是我们贺家人挖出的,就放在咱祠堂中给先人照亮吧!戴应新一时心慌意乱,生怕惹下大祸,只好说:“既然大家不让我带走金牛,那就好生保护,损坏了可要承担责任。”言毕,退出会场,向村外走去。

可走着走着,被人拦了回来,大概大家感到保护文物责任重大,还是交给国家的好。在一位长者斡旋下,他拿出13元以务工费和保护费名义付给了队上,带回了金牛。今天看来,付钱太少,亏了农民。他把牛尊打包密封,请高文、周福送到法门寺,付给两人5元运费。高文腿有残疾,往返30里路程,这钱挣得十分不易。牛尊安全运回省城,3年后移交省历史博物馆,多次到国外展览。后经考证,出土于距文王宫遗址百米处的牛尊,为文王宴会上的高级器物。

“金牛”一直牵动着贺成善的心。1979年,他给时任中共陕西省委书记的李尔重写信询问金牛下落,李尔重回信让他与省文化局联系。后来经过多方打听,他听说金牛存放在国家历史博物馆(实际陈列在陕西历史博物馆),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了地。

如今,贺成善已年逾古稀。我来到贺家村采访了他。

浓眉大眼的贺成善提起那段往事,已显得很平淡。他说:“其实我给李尔重写信有两个目的:一是确实担心那件文物落到个人手中,二是想提醒他我这个农民给国家还做过贡献。”在闲谈中我了解到,贺成善已给国家交过4次宝。挖出了西周兵器、车器,还有鼎,他都没动过邪念。他说:一夜暴富与咱农民无缘,咱农民生下来就是牛,牛就是犁地的。咱一辈子打牛后半截,挖出的宝也是牛哩!这正应验了老人家的那句话,牛是农民的宝贝。

贺成善说他一生与牛结下了不解之缘。牛尊让他出了名,谁能想到,牛还救过他的命呢!

70年代末的秋天,他在乔山种地。一天晚上,几头牛哞哞地叫着,还用蹄子狠劲地踩着地。贺成善从梦乡中被惊醒,窑洞正往下掉土块。他跑了出去,牛也跑了出去,窑塌了。

“牛有灵性呢,你爱它,它就爱你。牛比人好,可挨的鞭子不少。我一辈子没吃过一口牛肉,人吃牛肉要遭罪。牛有灵性,牛尊也有灵性,为啥放光时,人站在饲养室旁边才能看到,谁离牛近,才有这个眼福。”听了贺成善这些带有迷信色彩的话,我想起科普书上对宝放光之事的科学解说:“青铜放光现象,叫磷铜反应。当地下的磷与这些青铜器,在一定的气候温度等条件适应的情况下,就会产生这种光,而且昼夜可见。”

淳朴的贺成善一生最大的心愿是:希望国家能给他送一个复制牛尊,让他能记住他为共和国献过宝!牛尊。有仁政思想的文王,善待人也善待牛。牛尊从铸造到出土的过程,仿佛吟唱着一首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赞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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