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回目形式美缕析

摘 要: 《红楼梦》回目,作为“介于诗文之间的一种对句形式”,因其音美、形美、意美而极富艺术魅力,成为“叙事基础上”的“精美”艺术品。其形式美主要体现在句式工、结构活、选词巧(“联边”)三个方面。曹雪芹匠心独运,灵活多变,使《红楼梦》回目观来齐整划一,读来不滞不涩,品来精妙不绝。

关键词: 《红楼梦》回目 句式 结构 选词

回目,即书的纲目、眉目,是中国章回体小说独有的艺术形式,其主要功能是“叙事”,即“用最精练的语言概括某回书的故事梗概”,基本格式是“人名、地名、事件的相加”(石麟,2004:25)。回目不仅体现了作者的叙事匠心,对正文部分进行提纲挈领,而且是读者阅读的“文眼”所在。明末清初以来,回目愈来愈追求形式美,渐渐采用对偶工整的两句,成为“介于诗文之间的一种对句形式”(李涛,肖维青,2006:76)。《红楼梦》被称作“诗词百花园”,其回目因其极富诗词美而成为“叙事基础上”的“精美”艺术品(石麟,2004:7)和章回体小说回目的典范。鲁迅先生曾将汉字的美总结为三点:“意美以感心,一也;音美以感耳,二也;形美以感目,三也。”(鲁迅,2005:344)我从音乐美、形式美、意境美三个方面对《红楼梦》前80回回目的艺术特色一一缕分缕析,以体现作者曹雪芹在撰写回目方面的匠心独运。音乐美与意境美已另文拙述,本文旨在分析形式美。我对《红楼梦》前80回回目进行了统计分析,将其形式美总结为三点:句式工、结构活、选词巧。

一、句式工

句式,即句子形式,包括“句子的长短和句子之间的组织排列格式”(魏饴,1999:121)。诗歌艺术美的形美主要由句式体现出来。“古典诗歌大都具有齐整的美”(同上),行与行整齐划一。明末清初的章回体小说回目愈来愈推崇句式的工整,多采用对偶句。《红楼梦》回目因其作者曹雪芹超然的语言天赋与才情更显巧妙,将回目的功能和句式的工整结合做到自然天成而无雕琢做作之感。

前80回回目中,像人名对人名、地名对地名、形容词对形容词、副词对副词、偏正结构对偏正结构、动宾结构对动宾结构这样的回目有69回(1―3、5―13、15―21、23―24、27―40、42―48、50―55、57―65、67、69―79)达86.3%。有些回目还做到了数词对数词,如“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因麒麟伏白首双星”(31),“幽淑女悲题五美吟 浪荡子情遗九龙佩”(64)等;颜色词对颜色词,如“白玉钏亲尝莲叶羹 黄金莺巧结梅花络”(35)等;成语对成语,如“村姥姥是信口开河 情哥哥偏寻根究底”(39)等;借代对借代,如“林潇湘魁夺诗 薛蘅芜讽和螃蟹咏”(38)等;典故对典故,如“情切切良宵花解语 意绵绵静日玉生香”(19)等;甚至还有些回目做到了叠字对叠字,词复对词复,如“手足耽耽小动唇舌 不肖种种大承笞挞”(33),“享福人福深还祷福 痴情女情重愈斟情”(29),“情中情因情感妹妹 错里错以错劝哥哥”(34)等;联边对联边、连绵对连绵,如“凸碧堂品笛感凄清 凹晶馆联诗悲寂寞”(76),“老学士闲征O词 痴公子杜撰芙蓉诔”(78),等等。

二、结构活

《红楼梦》的回目都是八言对句,形式非常精美,但为了避免让读者因回目全是一个节奏、一个语调而觉板滞僵化,作者巧妙调整节奏,变化句式结构。节奏变化另文论述,此不再赘说。

如上所述的对仗工整的69回回目中,句式结构变化竟多达29种。这29种句式可分为六大类。第一类为主谓单句,共有9回,可细分成“主+(动)谓+(地名)状”(2、15―16),“(主动宾)主+(主动宾)谓”(30),“(动宾)状+(主谓)谓+主”(32),“(动宾)状+主+(动)谓+(名)状”(36),“主+(副)状+(动)谓”(39),“(动宾)状+主+(动)谓”(61),“主+(副)状+(动)谓+(名)状”(62)。第二类为主谓宾单句,共有32回,可分为6种:“主+(动)谓+宾”(54、60);“(名)定+主+(动)谓+宾”(23);“状+主+(动)谓+宾”,根据状语不同,又可细分为“(主谓)状+(名)状+主+(动)谓+宾”(19)和“(名)状+主+(动)谓+宾”(27、58);“(形)定+主+状+(动)谓+宾”,根据状语不同,又可细分为“(形)定+主+(名)状+(动)谓+宾”(21、57)和“(形)定+主+(副)状+(动)谓+宾”(52、64、78);“主+(动宾)状+(动)谓+宾”(71);“主+状+(动)谓+宾”,根据状语不同,又可细分为“主+(名)状+(动)谓+宾”(1、8、20、42),“主+(副)状+(动)谓+宾”(5―6、12―13、28、35、38、46、51、65、70、73、79),“主+(形)定+(副)状+(动)谓+宾”(33),“主+(数)状+(动)谓+宾”(40)和“主+(主谓)状+(动)谓+宾”(48)。第三类为主谓连动句,共有10回,可分为三种:“(动)谓+宾+主+(动)谓+宾”(3、9、11、55、67),“(形)定+主+(动)谓+宾+(动)谓+宾”(24、47、77),“主+(动)谓+宾+(副)状+(动)谓+宾”(10、72)。第四类为单动词无主句,共有5回回目,又可细分“(动宾)状+动+宾”(31),“(名)状+(副)状+动+宾”(37、45、50),“(名)状+(名)状+动+宾”(53)。第五类为连动词无主句,共有5回回目,又可细分为“(名)状+动+宾+动+宾”(17、59、76),“动+宾+动+宾+动+宾”(69),“动+宾+动+宾”(74)。第六类为紧缩复句,共有8回(7、18、29、34、43、44、63、75)。

三、选词巧

本文所论述的选词妙不在于其意境上的深远,而在于其视觉上的美感。回目中的这种美感需通过联边体现出来。联边,指几个邻近或靠近的字或在相对应的位置上的字的偏旁相同以构成一种视觉上的冲击与美感,是古时对联中的难对和巧对的一种手段。《红楼梦》回目中运用这一技巧给回目的形美增色不少,同时也体现了曹雪芹高超的语言才能。

前80回回目多处运用了联边以增强形式上的美感:“托―接”(3)、“葫芦”(4)、“游―演”(5)、“识―认”(8)、“家宴”(11)、“选―逝”(16)、“情―意”(19)、“言―语”“妒―娇”“意―音”(20)、“悟―悲”“谶语”(22)、“词―语”(23)、“魇魔”“逢―遇”“蒙蔽”(25)、“设言”“潇湘”(26)、“祷福”(29)、“麒麟”“作―伏”(31)、“肺腑”“心―情”(32)、“唇舌”(33)、“情―感”(34)、“鸳鸯”“情悟”(36)、“蘅芜”“”(37)、“潇湘”“”“薛蘅芜”“螃蟹”(38)、“宴―宣”“鸳鸯”(40)、“蘅芜”“言―谑”“潇湘”(42)、“攒―撮”(43)、“语―词”(45)、“尴尬”“鸳鸯”(46)、“遭―走”(47)、“琉璃”“腥―膻”(49)、“诗―谜”(50)、“宗祠”“宵―宴”(53)、“妾―奴”(55)、“慧―慈―慰”“姨妈”(57)、“凤―凰”(58)、“嗔―叱”“莺―燕”(59)、“茉莉”“蔷薇”“玫瑰”“茯苓”“露―霜”(60)、“芍药”(62)、“淑―荡”“浪荡”“悲―情”(64)、“娶―嫁”(65)、“娘―姐”(68)、“桃―柳”(70)、“心―意”“鸳鸯”(71)、“奸―嫌”(74)、“词―谶”(75)、“凸―凹”“感―悲”“凄清”“寂寞”(76)、“优伶”(77)、“O”“芙蓉”“词―诔”(78)、“悔―”“娶―嫁”(79)、“妒妇”(80)。共47回,占58.8%,达81次。

《红楼梦》前80回回目中,句式对仗的多达69回,占86.3%;这69回回目的句式变化竟多达29种;在80回回目共1280字中,运用对联中难对或巧对手段之一的联边技巧达81回。正是由于曹雪芹的匠心独运,《红楼梦》回目才能观来齐整划一,读来不滞不涩,品来精妙不绝。

注释:

①本文选用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年版《红楼梦》前80回回目为分析对象。

参考文献:

[1]李涛,肖维青.“知”“感”互彰――霍克斯版《红楼梦》回目英译的审美特色分析[J].江西社会科学,2006,(6).

[2]鲁迅.鲁迅全集(第九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3]石麟.章回小说回目的来源演变及其文艺意蕴[J].明清小说研究,2004,(1).

[4]魏饴.文艺鉴赏学(上册)[M].沈阳:辽宁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